“秦姐姐,他们还能回来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之前那些选择性不想记起的担忧似洪涛巨浪拍在心头,手更揪得紧了些。抬起头时,眼尾微微发红,滴滴泪水挂在眼边。
“小姐不要哭了,再哭妆就要花了。公子一定会回来的,小姐每次生辰,他们不管在哪,都会回来给小姐祝生的。”可儿也跟着劝道。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啊。谢诗宛心里清楚,若三千阁真是那么轻易就能逃脱的,阿言便不会为此与他们交锋那么多次,受那么多伤了。
秦静月这么多日在谢府看到的宛妹妹都是开怀笑着的,又或者挽着顾公子的手臂娇嗔的。顾公子远行那日,宛妹妹虽然消沉了一会,但也很快振作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宛妹妹眼底明显看到了名为害怕之物。
雨点毫无预兆地落下,滴滴答答打在树叶边上,又顺着树叶的脉络而悬挂在叶子一端。开始是小雨,细细密密的,如细针一般。后来越来越大,如泼盆大水,哗啦啦落个不停。
而远在京城外的山道上,黑马俊风已马鼻喘着粗气,马不停蹄地赶向京城,顾言的手掌心被缰绳勒出了血,手指因为使上了力气而指节尤其分明,他还从未有让自己的坐骑跑得如此之快。
这速度已经是达到了俊风的极限,对马的马蹄多少有些损害。但是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处处剧痛,他咬紧后槽牙,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手掌已经疼到麻木,再无知觉。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能坚持到现在,不过是靠着他那份执念。
天色暗下得极快,才行至几十里路,天色也全暗下,树叶间的空隙在黑暗下像一只只眼睛从黑暗中睁开,恐怖至极。
几声闷雷接踵而至,顾言心中一紧,宛宛是最怕打雷下雨天,不知现在是不是缩作一团,害怕得不敢冒出头。
想到他的小姑娘害怕的样子,顾言强行催动功法,手拽紧了缰绳,催使俊风再快一些。
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强行运功下,胸腔血气上涌,一口血从唇角溢出。
他已是经脉尽断,若不是他杀了三千阁阁主,那个男人的功法自动续到了他的身上,他或许连几步路都走不了,能坚持到现在,不过是靠着小姑娘的一句话:“阿言,我等你回来。”
雨水悄然打在他身上,他后背渗出的血与雨水融合,缓缓流到地上,血花层层溅开,像是开了一条血路一般。
那个木盒被他死死护在怀里,丝毫没有受到雨水浸湿。只有还能感受到木盒在身上时,顾言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三千阁离谢府要赶上半天的路程,他只有拼尽全力,才能赶上生辰的最后一刻,他想在他死前再见到小姑娘一面。
他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身子逐渐冰冷,雨水打在身上,鬓边的碎发沾了水贴在颊边,风从身边卷过时,身子冰冷得不似活人。
有些正躲着雨赶回家的人无意瞥到这路上飞驰的男子,心底觉得瘆得慌,走得更快了些。马上的黑衣男子脸色苍白至毫无血色,配上俊朗的眉目,和伴随着的一路泛着血的水花,真是像黑无常来索命了。
黑睫上触过的雨水一路顺着流下,淌过坚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最后混着血水从下颚滴落,打在马背上。
他眼中只有那个他记挂的小姑娘,他已经发现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剧痛得甚至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唇角的血像是止不住一样往外冒。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现在的每一刻不过是在阎王手中抢回些时间。
他前半生罪孽深重,死后也应该进阿鼻地狱忏悔一生,本没有资格再向上天祈望些什么。
可现在,他虔诚地祈求着,他愿献出他的所有,只希望阎王能慢些,能允许他最后再看一眼他的小姑娘,看她平安喜乐,便知足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谢诗宛看着满桌的菜肴却毫无胃口。心中越发焦急,身子紧绷至发麻了都察觉不到。
“咚咚。”久违的敲门声响起,轻轻的,若是一出神,说不定就忽略了这声弱弱的敲门声。谢诗宛猛然站起身,眼底亮了起来,没等可儿和秦静月反应过来,便已撑着伞小跑过去。
雷鸣还在不断,就在耳边炸起,可谢诗宛内心的期望已远远大过害怕,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件事——她的阿言回来了!
身为谢家嫡女,她从没亲手开过府门。但现在她已经顾及不了这么多,细嫩的手臂似乎蕴藏着无数力量,掌心用上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府门。
“阿言,你回……”欣喜的娇声戛然而止,因为期许而扬起的柳眉也渐渐下压。
——这不是阿言!
第64章和离(第一更)生辰
谢诗宛面前的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穿着一身青衣,撑着白骨纸伞,为一个老伯遮着雨。
老伯两鬓花白,精神矍铄,拄着拐杖,却有清风道骨之味。见到她如此期许的眼神,老伯伯欲言又止,白眉稍蹙,露出些不忍。
谢诗宛敛下眼中的失落,带着对客人的尊敬,问道:“请问老伯和这位姑娘来谢府所为何事?”
“想必这位便是顾言之妻谢家长女谢诗宛吧。”老伯定了定神,虽是从未见过她,但从顾小兄弟的描述中,面前这位自然带着娇贵之气如花似玉的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