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唯一的一份报纸被他翻来覆去地看着:从政要们的国事活动到喉舌机关的舆论引导;从大国元首们的政治外交到海中岛国的风土人情;从文娱圈里这星那星的花边新闻到老百姓为生存而付出的种种艰辛;从商家的产品介绍到男人壮阳、女人缩阴的性药广告……梁梦一就是靠着这么一份平时不怎么爱看的报纸在一分一秒地打发着寂寞的时光。
这一天,梁梦一在报纸的一个显著位置看到一篇有关艾滋病的文章。放下报纸,联想最近一段时间,自己连着感冒了好几回,而且还经常咳嗽,体重下降了好几斤。梁梦一忽然想,这些是不是艾滋病的症状呢?这个想法一出现,可把他给吓坏了。
梁梦一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心乱如麻。透过窗玻璃,仰望苍穹,忽然生发出一种敬畏感。他感到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控制着人类,西方天主教徒把这主宰者叫作上帝,中国人把他叫作老天爷。每当人类的某种行为泛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老天爷就会以某种形式加以惩戒。梁梦一想,艾滋病大概就是老天爷对人类不检点行为的一种惩罚吧!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看来,老天爷也不公平的,他让这个世界充满种种诱惑,他赋予人类种种弱点,反过来又要来惩罚人类的过失。可谁又能和老天爷去讲理呢?
按照现有医学水平,一个人如果得了这种病,就等于宣布他的死亡,而且会死得很惨,很痛苦。梁梦一在电视里就看见过那种病人的惨状。他想,自己死了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若是也传染给妻子,传染给余爱梅,那可怎么办呢?他不敢想下去。他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不管怎样,这还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听说大医院里都有专用仪器检测这种病。应该去检测一下,免得自己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可是,万一检测结果证实真的感染了这种病毒,自己又该怎样面对呢?怀疑毕竟是怀疑,还保留一丝希望,希望那不是真的。一旦怀疑得到了证实,想要蒙蔽自己都不能了。此时的梁梦一倒真有点讳疾忌医了。
凉冷的秋风从窗缝钻进来,天空渐渐地阴沉了,梁梦一的心里更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这阴影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梁梦一受不了啦,他要暂时忘掉这件事。他又拿起那张报纸,想看看别的内容,好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这一看不要紧,在报纸一角的法制栏里又看到这样一个内容:&ldo;拾金不交,且数额巨大的,最高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rdo;
这短短一段话,对梁梦一犹如当头一声棒喝,他一个激灵,睁大眼睛愣住了。他原来认为把捡到的钱据为己有仅仅是个良心问题,道德问题,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也是违法的行为。
这天夜里,梁梦一又失眠了。
屋里面,时钟咔哒咔哒地走着;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并伴着秋蝉吱吱的叫声。&ldo;一场秋雨一层寒,十场秋雨就穿棉。&rdo;秋天转眼就要过去,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了。
梁梦一静静地躺在床上。想自己,自从捡到那二十万块钱,从春到秋,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自己名曰梦一,难道自己命中注定要有这样一场梦吗?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场梦呀!
看看自己的身边,妻子离家有半个多月了。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还能不能回来呢?
眼下,在市委党校院里集资的房子马上就要竣工了,再过几天就要交最后一笔房款了。只要交了这最后一笔钱,到时候就可以拿到房门钥匙了,房子就是自己的了。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想起白天在《无兹日报》法制栏里看到的那个法律条款,梁梦一犹豫了。那个房子究竟还要不要呢?要吧,是用非法得来的钱款买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不要吧,又实在有点太可惜了。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梁梦一又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已经搬进了新居,又买了新家具,一切都焕然一新。搬进新居的第二天,他就把父母从农村老家接来了。母亲一进居室,看到地板都能照进人去,高兴得合不拢嘴。看见母亲高兴的样子,梁梦一的心里真比喝了蜜还甜,他的心里感到极大的安慰和满足。可是,忽然一天夜里,一阵狂风大作,就像神话故事一样,他的新房子一下子被大风刮跑了,刮得无影无踪。新房子没了,老房子又卖了,一家老小,无家可归,无处可投,在寒风刺骨的冬夜里瑟瑟地抖作一团……
在极度悲痛绝望之中,梁梦一心身猛地一紧,就觉得体内有东西像撒尿一样排了出来。这感觉一下子就让他醒了过来。朦胧中,他本能地忙用两个手捂住两腿间那个赘物,生怕那泄出来的东西淌下去弄脏了被褥。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大声嚷道:&ldo;快快,快找纸!&rdo;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这时他才想起来,原来妻子已经多少天都不在家了。没办法,只得自己收拾那些秽物。
重新躺下后,梦中情景仍然历历在目。梁梦一使劲儿地眨眨眼,努力驱走那可怕的梦境。环顾屋里,庆幸那仅仅是一场噩梦而已。
难道这是一种预兆吗?难道说不是正道来的钱财真的就用不得,用了也要受到惩罚吗?可是那些贪官污吏们呢?那些坑骗公私钱财的骗子们呢?不都活得好好的吗?真正受到惩罚的有几个呢?他们几百万几千万地贪,几百万几千万地骗,还嫌不够,自己仅仅捡到二十万块钱,仅仅用这钱买了一处房子,干吗就受不了了呢?是人家有那个财命承受得了,自己没有那个财命就受用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