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似乎锣鼓喧天。
梁谕最早对宴会的印象,停留在流水席间:各方弟兄纷纷让道,梁老抱着他,迈开大步走过丛丛的人眼。以他的高度,哪里需要去瞧别人目光?低头看见的也只有自己的义兄,亦步亦趋地走在身后。
──只是愚鸠,这样,都没关系吗?
圆桌,只有五人。饭桌上一片沉默,刘经理仍能维持着笑容问席间贵客:菜色是否还合胃口?一盘蒜蓉虾上来时,阿龙抢着去帮梁谕剥,哪知道当他还粗鲁地对待着那只虾子,隔张桌子刘经理已将筷子伸过来,把一尾剥得相当漂亮的虾放到梁谕盘中。
「当家尝尝看。」
现今梁谕的身分地位,早不需担心对方使放药之类下三滥的手段。他不客气地夹起虾,留下阿龙一脸茫然地瞪着刘经理。
「味道挺好。」
梁谕露齿而笑,却看刘经理突然叹了口气。他笑着摇了摇头,拿起另一只虾,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听说当家的恩师在梁家门过得也好,只是少了点活动的机会,大概没法尝到这样新鲜的海产。不如我晚些吩咐咱们的厨师,弄个一大锅,给当家送去。当家的恩师自当也是四尾家的恩师,趁这机会,表达下我们这里的心意。」
「我的老师,几时变成你们的老师了?」
梁谕起身越过桌子,把刘经理手上刚剥一半的白虾轻巧地夹走,他连着壳放入嘴里,「喀嚓」地嚼完、下咽。
彷佛在说: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可惜,我不需要。
坐上当家不减一年半载前的张狂,刘经理不动声色,径自拿纸巾擦手。难得一顿饭局,对方先给了他软钉子碰,不过不要紧,事情一件件地算,开胃菜不过是最寻常的例行公事。
「当家若觉得不妥,那我也只能替自家的厨子表示遗憾。」
梁谕不说话,罗森的事目前无解,四尾家自然比他还更清楚。因此他们要谈的重点,不在罗森──而在一旁如坐针毡的程光。
又上了两道菜,端盘子的女服务生虽踩着高挑的鞋、身穿包臀窄裙,脚步却轻盈无声,使落地的鞋跟都像嗜人鲜血的利刃。
扫过众人的视线,都是猎豹的打量。
刘经理怡然自得地夹菜。却没料「啪」的声,梁谕将筷子一放,在无数暗自窥探的目光下,拿出化妆包、便开始补妆。
其他人都有些懵,梁谕浑然不觉。他仔细地对着小镜子补上口红,抿了抿、紧接着微笑。
「刘经理,贵当家好像还是对恩师念念不忘。」
他说了一句,故意停顿几秒钟,才接着把话头转向另一边、看似毫无关连的事情上。
「对了,听说最近本地的运毒生意蒸蒸日上呢。可惜,我们输入的货源呀,好像有些供不应求,我很烦恼,不知道刘经理有没有什么宝贵的建议?」
「建议不敢有,汉平这阵子世风日下倒是真的。」
刘经理给了个不置可否的回应,暗自等待梁谕接话,先有开头后步步逼近,他果真没放弃这话题。
「又有人说──四尾家有不少管道,弄来的粉又精又纯。不晓得有没有多的来源可以介绍给我们,算抵上你们那锅蒜蓉虾的心意了?」
他抬眼,眉角饱含笑意,恐怕对方却是气到笑出来。刘经理不小心碰翻了他的水杯,水渍顿时蔓延开,浸湿了桌巾上他刚才擦手的纸巾。
「这恐怕比较难,我们倒希望梁当家手下留情。近日梁家门的生意占到咱们家头上,怕我们当家不大高兴。」
「那你多给他剥两只蒜蓉虾呗。」
刘经理笑得更深,不如说更狠。他早备好谈判的筹码,朝远处的服务生招招手,便有两名黑衣人钻入厨房,不知去取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