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入了秋,挺冷,但是冷不过爸爸的旧大衣结实的内壁。
车站里人头攒动,人间百态仿佛就缩在了一个当口。
父母、儿女、人伦、情爱。
哪个不都是像这样,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让谁。
这辆大巴一路坐到底就是隆城车站,总共三十多站。
她不经常坐,距离上一次坐好像还是六七年前,跟某个人倒了三趟车一起去外地看海洋馆。
是海洋馆,不是海。
地标建筑,又大又气派。
门口是一条活灵活现的蓝色海鲸雕塑。
那天他们整整坐了八个小时的车程。
蓝色洋流里游来游去的水母在灯光下,居然是浅粉色的。
她很喜欢。
激动到趴在了玻璃罩上,不愿意离开。
它们纤细的腰肢,柔软的身体,在水中盛放、摇曳。
只看过一次,便一辈子都忘不掉。
鱼儿们乍一看自由自在,实则却栖身枷锁囚笼。
只可惜那次前行的过程并不如桑渴幻想中那般顺遂。
同行的人态度很散漫,有好几次要中途下车,桑渴害怕他会丢下自己,于是只能使尽办法哄着他,让他靠在她的腿上睡觉,给他按摩太阳穴,费了好大劲那个人才安稳下来。
他的耳朵上明明挂着耳机,桑渴低头喃喃说了些什么他应该听不见。
可是当桑渴无意识地说了一声‘端端我腿好酸’时,他却像是能听见一般的,更加用力的将头朝下压挤。
这样一来,她的腿就更酸麻。
桑渴模模糊糊地回忆着。
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是她自己闹着吵着要去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大海。
一路上颠簸无聊,寡淡无味的旅程他本不该经历,要不是她,他应该还在家里玩着游戏机。
当年14岁的桑渴看着自己身下、搭在腿上那个人一张惹眼俊俏的脸,默默地想。
刘海有些扎眼。
其实她是欠着他的,从小到大,欠了好多。
她还不清那些虚无缥缈的人情债,所以只能盲目地对他好。
所以即便腿已经麻透了,她也没再抱怨半个字。
而今20岁的桑渴,念着17岁的书,穿着18岁的衣服,坐着19年前开通的车线,一路颠簸。睫毛扑朔。
电线杆稀稀拉拉矗立着,电线杆的线铺织成五线谱,上面停栖着西装笔挺的小鸟。
黑白色的。
她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
车子即将要开了,过道里挤满了人,可她边上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桑渴是第一个走上车的人,她没心思想这些,只想闷头睡一觉,一直睡到末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