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算荤素均衡,又都是清补的,稍微放点心。茶却是不想喝的,只解了他的发,细细擦干。指尖拢过他耳边,赫然发觉鬓角却已有了白丝。心中酸涩窒闷,一时无言。
穆炎靠在我肩上,面上有掩不住的疲色,唇角一翘:&ldo;再日便到了。&rdo;明明累得闭了眼,却不知为何,份外饶舌:&ldo;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停不了,明日刚好趁着上路。&rdo;
雨天行人稀少,城门关卡免不了懈怠。时下游学返乡的与解甲归田的多,两人分行,尚未遇人盘查。我知道穆炎此番打算冷静理智,无可挑剔,嗓子却艰涩难言。终究回以一笑,搂了人点头:&ldo;是呵,就到了。&rdo;
然后拖了人去睡觉。
2、
第二日云开雨霁,第三日天气晴朗,第四日云彩飘飘,待到第五日午后雷电交加,我们到了一个名叫十里碑的小镇。小镇靠近原本的边城,藏在一个美丽的山坳里,背靠山,面朝河谷,风水俊秀。镇上的住户尚不多,甚至不如附近几个村子。之所以算是镇子,不过因为离附近几个山村都近,仗着这点与众不同,勉勉强强凑起了一个集市。
&ldo;我喜欢这儿。&rdo;
穆炎看着我一会,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桌上的灯苗跳了一跳,映得他的神色有些黯淡哀伤。&ldo;很少。&rdo;他低声道,指尖落在我的唇角边,&ldo;这些年,很少看到你这么笑……&rdo;
我按住他的手。石玲将曾经的自由与优渥视作理所当然,时临却被命运嘲笑与捉弄。我做的那些事给此世间的所有人带来改变,唯独对我自己没有实质意义。所以,理所当然地,我没法为自己真正开怀。
穆炎略略倾身靠近,安安静静瞧着我,黑漆漆的瞳孔中有期待的明亮。
……想要我再笑一个?
我揽住他的腰,借着拥抱藏起自己的表情。又不是吃的,一个不够再来一个。现在不成。真的不成。
&ldo;时临……&rdo;
&ldo;我喜欢这里,你说呢?&rdo;
&ldo;嗯。&rdo;穆炎慢慢抚着我背脊,沉默了一小会,&ldo;挺好。&rdo;
两人寻觅了几日,置下了一个院子。院子在小镇唯一的街市尽头,极小极小。翻新一下,拾掇一番,买了些少不得的家么,便从客栈搬了进去。
穆炎依旧体温偏高,好在身边的细软够粗茶淡饭过上两三年,找营生的事便先行搁到一边。每日里好好顾了三餐,余下就是收拾屋子,添置一些小物件。因不敢让穆炎完完全全闲下来静养,更不敢让他成日里地忙,便只在早上凉快时候忙一会,午后小憩,下午偶而做些小活计,大多倒是去山溪里游水避暑。
这般到了夏秋交接,穆炎略略好了些。幸而他没有其他症状,故而两个虽记挂着,倒也不至于心惊胆战。恰逢有人要出手一片不肥不瘠的田,我看中它近在镇旁的好处,于是置了下来。此世间人力难以开山裂石,过几年镇子一圈圈渐渐大了,这地便是十倍的金贵,也便够以后瞻养两个老头儿了。
气温一点点上升,望一眼爬上山脊的金红日头,摸摸空瘪的肚子,我丢开满心疑惑,进屋叫人起床。
&ldo;唔……&rdo;
&ldo;还困么?&rdo;
&ldo;嗯。&rdo;穆炎老实应了,想想不对,蓦然睁开眼,弹坐起身来。
我绞起巾帕,替他抹抹脸:&ldo;不早了,起来用点东西不?&rdo;
穆炎低头拢拢留眠衫,含糊应了一声。
近些时日他间或会睡过头,原因不明。倒是今儿这次,没准是昨夜里两个多闹了一回的关系。其实我不介意他像土拔鼠一般过日子,只要他好好的便成。奈何穆炎不做此想,到了厅里瞄一眼桌上,表情几乎惭愧。
我失笑,绕着他左看看右瞧瞧。
穆炎一扭头,留了个后脑勺给我,盛了满满两碗粥,端回来往桌上齐齐一顿。
不能太过分。我又偷乐两声,专心开动。
烧芋头,蒸茄子和鲫鱼干,下白粥。和多年前不同,眼下穆炎总算有了喜好,五回倒有三次挟的鲫鱼干。许是鱼干耐嚼,他用得比平日慢,几乎和我的速度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