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韬看那老铁匠样子,知道是误会赵德的意思了,也不出手,站在后面看赵德如何应对。,一字一顿地喝道,“老头儿,我家头领是来寻你做买卖的,你怎么喊打喊杀?”老铁匠见秦明韬两人站在后面不曾出手,心中稍定,呸了一口说,“贼娃子伶牙俐口说这荤话,你在我家舞弄刀枪做什么?这做的是哪门的生意?”赵德不等他说完,便抢过话头,说,“这做的正是刀枪的生意,自然要舞几下才应景!”说完就把手中钢刀扔了过去,那钢刀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刀柄被铁匠一把握住。那铁匠自十二岁开始打铁,钢刀一入手便知道好坏。上下打量了三人几眼,进内屋捡了块木头出来,操刀稍微使力朝中段切下去,刀刃入木两寸。老师傅轻蔑地摇了摇头,说,“怕还比不上我年轻时打得那把哩!”随手把刀还给了赵德。
赵德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刀,撇了他一眼,问,“你给个价,能卖多少?”那老铁匠听了这话脸上阴晴不定,想了半晌,说“我也不知道你们是那弄浪的海客,{还是山里的客家,这么不懂规矩,张口就是祸事,还是赶快出去!莫要连累了我!”赵德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笑道,“不要和我装扮,你上个月还卖了把长刀给山上黎人,怕我不知道么?”那老铁匠顿时翻脸,喝道,“贼娃子,你再在这里胡说,我就真的把你打出去了!”赵德见他不肯说实话,就拿话唬他,说,“我家主人从东洋贩来有这样的钢刀一百把,搁在船上占地方,你做个价钱,都卖与你。”
一把两把刀剑,也许那老铁匠还不想惹上麻烦,和这来路不明的人物打交道,但换成两百把,就大不一样了。南海是诸族混居之地,海盗不平生黎横行,便是稍微富裕的,谁家谁不备把利器防身,这钢刀是极好脱手的货物。眼珠转了几转,老铁匠推开笑脸道,“却不知是走东洋的大海商,等我请东家来。”便请三位远客到里屋喝口茶。理,只叫梁老大在外面把风,带着赵德进了里院厢房,坐下静候。
不久老铁匠随个中年人过来,那中年人颇为精瘦,方巾阔服,粉底皂靴,瘦长眼睛下面一搓小胡子,赵德上去招呼,就说秦明韬是海外客商,不会本地方言,自己是船上帮手。那中年人是自称姓王,是个贡生。那王贡生客套几句,就问赵德钢刀质量如何,都作什么价格。赵德问秦明韬,秦明韬让他说都和赵德这把一样,卖二两银子一把。王贡生要压到一两五钱,秦明韬嘱咐赵德几句,赵德说,“一两五钱太少,我们这些跑海的,那都是浪里拿命在拼,这刀我们买来也要一两多,运了这几千里海路,没有二两这生意是没法做的。还有一事要跟你明说,我们的海船泊在小岛上,一次用舢板运十几把刀卖给你,当场钱货两清。不能一次把一百把交给你!”王贡生见这话说得强硬,略一沉吟,说,“且不忙说生意,天也快暗了,让客人饿着算什么事情?”让那老铁匠把桌上茶水撤了,跟小铁匠交待几句,小铁匠出门半柱香时间拿一个食盒来,又提了一瓶烧酒。揭开盒盖,九个盘子,都鸡、鸭、糟鱼之类。王贡生请众人分宾主入座,斟了几轮酒,便随意交谈起来。秦明韬也不太说话,赵德只编了个梅县客家人的海商故事给王贡生听。王贡生听了心不在焉,一会就开始大倒苦水,说你们批发就算了,这刀剑零售买卖终究还是不好做,官府多有忌惮,要有人告到父母大人那里,便又是一大笔糊涂账。秦明韬本来也对这买卖不太上心,听他说得极难,也就点头应承了几句。几人又来回客套了几盅酒,秦明韬便要告辞。哪里想到,那王贡生其实巴不得早些得到这些刀剑,嘴上不停说生意难做,其实只是想借机压价格,见秦明韬没了兴趣抬脚要走,他倒是急了起来。当即留住秦明韬,叹了声说,“罢了罢了,倒是和你有几分投机,便帮你寄卖,也算是有缘。”便入房拿了笔墨纸研,分主客立了一式两份的契约,约定每十日给刀十把,每把二两。秦明韬看了觉得倒比卖给黎人还要划算些,也就不让王贡生难堪,按了手印。这钢刀是易出手的玩意,那王贡生在县里也算是个人物,昌化县里上得了台面的人他都也认识,想到四周的乡绅首甲,哪个不想要几把给家丁护院,怕是三两也随便卖个精光,转手就是一百两银子。王贡生心情大好,怕秦明韬到时不来,就反复嘱咐秦明韬要按期送货,这要是耽搁了,给要货的人家误了约,便是要亏本的买卖!秦明韬不知底细,只道是商场常规,满口答应,又说改天带些铁器给王贡生看看,也一并寄卖,欣欣然拜别。
秦明韬回去把这买卖讲给其余穿越四人,史班听了头就大,摇着头说,“最近隔三岔五地,成群的黎人往那石碌铁矿上挖矿石卖给我们,一百天内凑齐百把钢刀没有什么困难。只是上次做弩耽搁了我个把月,刚闲下来,正想搞车床,你又来折腾我!”庞宁听了秦明韬说的,来了兴趣,说,“史班你就再帮帮忙,我看那车床再缓些日子弄出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史班无奈只有答应。庞宁又想起最近黎人来五源谷买布的不多,这纺织组的女工便整日放假,整日里盼着改水营的汉子来找。便也要去山下试试,看能不能说动那些布庄。第二日庞宁到临高县城里,找到了家铁匠,只说自己是山里客家。铁匠怕事,不肯帮庞宁卖武器,奈何庞宁磨破嘴皮也不松口。庞宁就又去找到个布庄,那布庄在临高县城显要位置,东家姓何,倒是喜欢五源谷棉布细密。两边说好二钱银子一匹,每月供货现场结清。五源谷的棉布是机械纺织出来的,纱线细长,经纬整齐,比起山下汉人佃户自己女人纺织的白粗布要好的多,比黎人土布也要来得清凉舒适,一时竟然在临高县卖得脱销。要知道这年头海南黎人的吉贝棉布,那可是给皇上用的贡品,紫禁城里供皇帝老人家颠鸾倒凤的大床上,那些床上用品真有不少就是吉贝白棉布做的。五源谷的棉布,在各个阶段的工艺上都比黎人机械更先进,比起黎布来更胜一筹,如何能不大卖。那何老板也是个会做生意的,得布就割了三米,送给县城里做媒的那个张媒娘,那张媒娘如何不去帮他宣传布好。一时帮家里奶奶买布的丫鬟倒是把布庄也挤破了,只两天十匹布便告卖完。何老板赚了一小笔,想再找庞宁要货又找不到,后悔也没留个庞宁的通讯地址,眼巴巴地等庞宁再来送货。等到庞宁下个月再去时候,何老板拉住庞宁如何也不肯放,就要五十匹。庞宁眼珠一转,就说哪有那么多货。那何老板是个经年的,知道庞宁算盘,就说我给你加两分,二钱二分一匹,你好歹给我弄五十匹。庞宁笑了笑,说,“二钱一匹是说好的,怎么好随便更改,大家都是赚点薄利,我也不能吃你太多!五十匹太少,不如一百匹。”何老板爽快一拍庞宁胳膊,说,“一百匹也行,我认识几个走广州的大贾,让他们给贩卖过去,不愁没有销路。”那何老板是标准的明代海南人身材,身高只有一米五八,拍起庞宁肩膀多少有点吃力,逗得赵如呵呵傻笑。庞宁拿普通话骂他,“笑什么,不能在客户这边失了分寸。”赵如这才打住。有了何老板这些订单,纺织组清闲了好久的女工们又日夜开始忙碌,没多久就把仓库里存下的吉贝棉用光。庞宁便让赵如去各个黎寨宣传,提高吉贝棉收购价格,鼓励黎人多种些吉贝棉,出口创汇。但一时也收不上来多少吉贝棉,纺织组忙了没多久,便又停了下来。
再说那石碌矿山的事情,石碌矿山一带的山岭,被昌化当地汉人叫做亚玉山。当地人知道亚玉山有矿,却不是铁矿,只知道有铜矿,地方上豪族偷采西边一带的孔雀石炼铜。孔雀石中的氧化铜显绿色,被当地人叫做石绿,这石绿不是玉,却也像玉石一样颇为好看,所以把这处唤为亚玉山。石碌山的铁矿在西面深处,汉人踪迹罕至,加上昌化虽是汉人郡县,实则熟黎居多,冶铁业不发达,偶尔有人察觉这山石有异也没人开采。但史班最近在谷外又建起了一些更大的炉子,炼钢炼铁,五源谷的矿石需求是一日大过一日,为了多收些铁矿石,收购价格也节节提高。附近几个黎人寨子见这钱好赚,农闲时候便耗在山上挖矿石,竟渐渐有了些规模。董学普就提出这样让黎人无组织乱挖下去,会不会出问题。这天日里无事,就和史班一起到矿上去看看。几人翻过几个山头,还未走近石碌山,远远看到半山腰上两个黎寨各自十几个人,聚在一起推推攘攘,眼看就要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