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章红玉同李万玉在田埂上并排走着。走着走着,章红玉就不好好走路了,有预谋地把李万玉往田沟里一点点地挤。当李万玉发现她的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脚踩进田沟,歪倒在烟田里。章红玉假惺惺地去拉他,却又装作不小心也倒在了田里。
这两个窦初开的年轻人在刚浇过水的翠绿的烟草地里滚在了一起。
老陈头躲在远处,看到茁壮的烟草在他俩身下倒下,他心疼得直跺脚。他大步走过去,想骂不敢骂,想拉又不知从何下手。当现俩人不再滚动时,他们已在曼珠纱华红带中叠压在一起忘情地亲吻。老陈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几步跨将过去,一手一个提溜起来,扔到了田边。
两张火烧火燎的脸上溅满泥水,粘着花瓣,四只冒火的眼愣愣地看着同样被火燃烧的老陈头。
老陈头拿起了驱赶鸟虫的竹竿,指着他俩叫道:&ldo;给我把压倒的烟草一株株扶起来!&rdo;俩人面面相视,没有动。老陈头扬起竹竿抽了李万玉两下。李万玉的衣服已被泥水湿透,竹竿打下去,出&ldo;噗噗&rdo;的声音,泥水溅起老高。李万玉显然感到了疼痛,忙爬起来,进到烟田去扶烟。
章红玉看出,老陈头打李万玉的两竿子是用了狠劲的。一向骄横的她死死地盯着老陈头,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劲头。老陈头走过来,向她扬起了竹竿,说:&ldo;快!下田扶烟。去不去?&rdo;她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水淋淋的竹竿,咬着牙说:&ldo;你敢!&rdo;话音未落,后背上便觉得一阵剧烈疼痛。她咧咧嘴,带着哭腔说:&ldo;好你个老陈头,你打了我三下。&rdo;
李万玉跑过来,用身体护住章红玉,说:&ldo;你不要打她了,我一人全给你扶起还不行吗?&rdo;老陈头又狠狠地抽了李万玉两竿说:&ldo;快闪开!&rdo;他指着章红玉说:&ldo;起来,把压倒的烟全扶起来。&rdo;说完,又凶猛地抽了她一竿子。
这时,章红玉才跃起,直冲曼珠纱华奔去,&ldo;呜呜&rdo;地哭着:&ldo;谁压倒了我的花?李万玉,是你压倒了我的花。&rdo;李万玉看出,并非是老陈头的竹竿驱使她爬起来的,而是她突然现曼珠纱华被压倒了才跑过去的。
章红玉未扶一株烟草,却极其认真地把压倒的曼珠纱华一株株扶正,然后,冲着不能修复好的几株花流泪:&ldo;李万玉,你个大混蛋,是你压倒了我的花。&rdo;李万玉哭笑不得小声说:&ldo;是我们俩一起压倒的。&rdo;
俩人发现,老陈头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窝棚打起了被窝卷,背在肩上走到了他们面前,用竹竿点着他俩说:&ldo;走,跟我去见老爷。&rdo;章红玉盯着他说:&ldo;你打了我们每人四下,我记着呢。&rdo;老陈头说:&ldo;少啰嗦,快走,不然接下来还有八下呢。&rdo;俩人走在前面,老陈头提着竹竿跟在后边。老陈头一步三回头看着烟地,自自语地说:&ldo;我真是舍不得这些烟田呀,我侍弄了它十几年了。&rdo;
走着走着,李万玉站下不走了。李万玉说:&ldo;这个架势回去,我们俩的事一下子就会满城风雨了。章老爷不会轻饶了我。轻者开除我,重者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rdo;
章红玉踢了他一脚:&ldo;你就这点胆?怕什么?开除了你我跟你私奔,吃槺咽菜我认了。你要死了我跟你一起去死,活着不能相爱,死了我陪你几世。&rdo;
李万玉的眼圈都红了:&ldo;我俩的事不能就这样完了。这一辈子我不能没有你。&rdo;
章红玉一脸的刚毅:&ldo;我心里有数。我爸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他也不敢处理你。他要对你动狠,我就不活了。我爸见不得我要死要活的,你放心好了。只要今后我们收敛一些,不再胡来。我爸会原谅我们这一次的。&rdo;
李万玉的眼圈更红了。
&ldo;只是苦了这老陈头。我身上留下了四道血印子,非心疼死我爸不可。尽管老陈头是为了保护烟田,一气之下打了我们。可在我爸心里,我比烟田金贵多了。糟蹋点田他不会放在心上,可打了我他会受不了的,非把老陈头开除了不可。我看我们不能就这样回去。咱得为这善良的老人着想。&rdo;章红玉看了一眼老陈头。
章红玉把自己的想法对老陈头说了,可这倔强的老人却不领她的情。他说:&ldo;我侍弄这烟地十几年了,我对烟地的感情你们体会不到。这烟田虽然是章家的,可我对这烟田的感情,是章家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的。我从心里接受不了有人这样糟蹋烟田。你们不仅仅是压倒了一大片烟草,更重要的是你们玷污了这方圆几百亩烟地的香灵。你们在里面做下男女浊事,污损了烟魂,以后这块烟地就难做出上好的关东烟了。我阻止不了你俩胡作非为,我得罪不起你们。你们一个东家千金,一个东家受重用的人,你们根本不会把一个老烟农的心命放在眼里,你们糟蹋烟地就是糟蹋烟农的神祖。我就是饿死,也不能再在你们章家干了。&rdo;说完,他选了一块干地跪下,朝着大片烟田,分东西南北每个方向都连叩三个响头。他每叩一头,嘴里都自自语说几句别人听不清的话语。然后,爬起,挥着竹竿说:&ldo;你们跟我见老爷去。&rdo;走了两步,却又蹲在地上&ldo;呜呜&rdo;地哭起来。
章红玉见状,泪如雨下。她被老陈头对烟田的感情感动了。靠烟田发家几辈子的章家人,谁曾对这烟田有过如此深厚的感情。自小被烟田养育着的章家小姐,从来都把祸害几株烟草当作儿戏,今天又如此大面积地毁坏烟田,也没有产生一丝心疼。鱼儿对于水,田主对于田,一直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水与田的养育,却从未想到过水与田给予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