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深只低头检查该带的证件与随身物品,姜淑宁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他的。
她转身离去。
罢了,随他去吧。
就在前两天,她见他气色与精神都不错,便提议他再次回到公司任职,可他拒绝了。
他说,妈,我当初在进手术室前,连身后事都一一给安排好了,我是真的做好了再也醒不过来的准备的,我能活下来,是运气,也是老天的恩赐。在我睁开眼看见光明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此后的人生里,我只为自己而活,只随自己的心。妈,我这次好运活下来,往后的生命还有多长,谁也不知道。所以,请你尊重我,哪怕就这一次,请你尊重我的意愿,好吗?
她听着他心平气和地说着那些话,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坐在手术室外焦急、担忧、等待的自己,她叹了口气,默默离开。
傅云深与leo在当晚从北京转机,飞往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他们在第二天清晨五点多抵达伊斯坦布尔,leo见傅云深神色疲惫,便问他:&ldo;需要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吗?&rdo;
他摇头:&ldo;我还好,不用了。&rdo;
事先预定好的司机等在机场外,开车将他们直接送往医院。九月份,正是土耳其最好的季节,司机很热情,不停地为他们介绍窗外这座城市的风光。
leo不是第一次来了,也有点累,但还是礼貌地听着,不时与司机搭两句话。而傅云深直接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车子穿梭在清晨的街道上,leo望向窗外,忽然有一点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朱旧在撒哈拉沙漠失踪,他与傅云深穿梭在漫漫黄沙里,苦苦找寻她。
他侧头看了一眼闭眼的傅云深,他气色有点差,但之前的焦虑与忐忑之色已收敛许多。
他真心地希望,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与朱旧能够好好的在一起。
清晨的医院非常安静,走到朱旧的病房门外,leo停住脚步,他说:&ldo;我先去休息区,晚一点再来看t。&rdo;
傅云深点点头。
他轻轻推开病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灯,熹微晨光里,他看见坐在窗边的她。
她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背门而坐,望着窗外,窗户是打开的,有微微的风吹进来。不知道她是起来得很早,还是一夜未睡。
他猜想,是后者。
他站在门边,凝视着她的背影。她瘦了好多。
他心底涌起一丝酸涩,更多的是心疼。
他朝她走去,拐杖轻轻敲打着地面,她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静坐着,没有回头,也没有一丝反应。
他走到她身侧,慢慢地蹲下身,抬眼看她,虽然想象过她现在很不好,可看到她此刻的模样,他还是震惊了,她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眼神涣散,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好像对外界一切都不感兴趣。
这样的她,让他想起刚刚从车祸事故中醒来的自己。
被挟持的那一个月,她到底遭受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她的右手手腕刚刚做过手术,缠着厚厚的绷带,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覆在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上,紧紧地握住。
&ldo;朱旧……&rdo;
她置若罔闻。
&ldo;朱旧。&rdo;他又喊道。
直至他喊到第五声,她才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缓慢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慢慢抬头,朝他望去。
她的视线聚焦了一会,才终于实在地落在他脸上。她看着他,看着他,苍白平静的脸上,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动了动嘴角,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他,眸中慢慢浮起一丝雾气,然后那雾气越聚越多,终于变成了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ldo;云深……&rdo;她的声音喑哑得厉害,一边落泪一边说:&ldo;司朗他……司朗他……&rdo;
她泣不成声。
他伸手紧紧拥住她,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水闸般,隐忍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她在他怀里哭了许久许久,直至累倦睡了过去。
他就那样席地而坐,抱了她许久,直至护士到来,才将她挪上床。
&ldo;她终于睡着了。&rdo;护士小姐松了口气。
随后他与leo去见她的主治医生,医生也松了口气:&ldo;太好了,她能够开口说话,能流泪,能睡过去。在此之前,我们的心理医生用了很多方式,都没有办法让她开口。&rdo;
医生又说起朱旧身体上的伤:&ldo;一些轻微的外伤,倒没有大碍。最严重的是她的右手腕,伤及神经,又送来得太晚。我知道,她也是一名外科医生,非常遗憾,此后,只怕她没有办法再拿起手术刀了,也不能拿重物。&rdo;
一个外科医生,却永远拿不起手术刀,这简直是没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