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也得涂……小刚你看。」她又挤了些防晒乳,小手往费圣禾脸上乱涂一通,故意把他的脸压成鬼脸,惹得小刚哈哈大笑。他倒是任由她「蹂躏」,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得她心慌,笑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再不出门,火车要跑掉了。」她感觉脸颊烧烫着,牵起小刚的手往外走。费圣禾追上他们,牵着小刚的另一只手,那小鬼乐得跟什么似的,把他们的手臂当秋千架,荡啊荡的,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结果,抵达火车站时,三个人听见火车进站的广播才开始拔足狂奔,费圣禾一手将小刚揽在臂间,一手自然而然地拉着马薇凯的手,任谁见了这画面都不免联想到「幸福家庭」四个字。赶上火车后,因为只买了两个座位,费圣禾抱着小刚,一路听儿子跟马薇凯吱吱喳喳,讲不完的话,以前,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儿子如此能言善道。三岁多的孩子,没认识几个字,但思路清晰,组织能力很不错,翻着爹地买给他的铁道地图书,竟煞有其事地向马薇凯介绍起台湾的铁道文化了,她也听得津津有味,万般崇拜。没多久,她发现费圣禾睡着了,轻轻地为他覆上外套,将小刚抱至自己膝上;知道他尽管很累,仍尽量空出时间陪伴孩子的心意。这个男人在她心中日益地闪闪发亮,再也没人像他那样地令她心动,令她心软……「爹地睡着了……」小刚这时才注意到,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着。「嗯……」她微笑。「爹地最爱小刚,这阵子不能天天在家陪你,他一定很难过,所以今天才吵着要跟我们来坐火车。「小刚也最爱爹地。」孩子趴在她肩膀,侧着脸看他老爸,伸出软嫩的小手,轻触他微乱的发。「爹地很辛苦……」「不辛苦,」马薇凯眼又酸了,这对父子怎么这么催泪。「爹地只要看到小刚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不辛苦了。」「嗯,小刚很开心,我们要去婆婆家,坐火车,要跟小叔叔做朋友。」马薇凯在出发前向小刚说明妥瑞症的tic,虽然不确定这样年纪的孩子能理解多少,但小刚有种温暖人心的特质,他很敦厚,很懂得体贴别人,相信胜凯也会喜欢他的。马薇凯没有想错,小刚的到来确实为新竹带来了暖暖的阳光、暖暖的风。他毫不怕生,婆婆长、婆婆短,只见他一会儿拉着马薇凯母亲的手,说要帮忙为菜园子浇水,没多久接着又缠上她弟弟,一声声「小叔叔」哄得人心软,很快,马胜凯就把收藏的钢铁人公仔跟组装模型全都抱出来跟他分享了。两人腻在房间里,午饭时三催四请才手牵手不情愿地出来吃饭,饭后大的载小的,骑着脚踏车,说要到马胜凯的秘密基地,把爹地和姨都忘在脑后了。马薇凯和费圣禾到附近的山丘散步,凉风徐徐地吹来,心情十分畅快。「喂……」她对费圣禾抱怨。「怎么办,我好像有点吃醋了。」「吃谁的醋?」他见她鼓着脸,忍不住想伸手去捏她。「不知道……好复杂,好像吃你的醋,怎么能有小刚这么讨人喜欢的儿子,又好像吃我弟的醋,还是吃小刚的醋……他们感情真好,我这做姊姊的,都没小刚跟胜凯那么有话聊,想想……真寂寞,万一以后小刚交女朋友了,我搞不好会从中阻挠。」「你有我陪啊。」他脱口而出。她愣了愣,直直地瞪着他。这家伙,不知道说这话会出人命的吗?他话冲得太快,有些尴尬,按住她的头顶,将她的脸转到一边去。「不是说要带我去你的国小母校?」马薇凯见他又退缩了,不知打哪鼓起的勇气,忽然环上他的手臂,耍赖地说:「那你背我,我吃太饱了,走不动。」「别吧……你又不是小刚。」他装出可怕表情想逃,却没真的逃,任由她环抱着他,一阵心悸。「女人任性起来就跟孩子一样。」她扮鬼脸掩饰脸红。这男人好钝啊……不过,光是这点进展,已经很不容易了。[正文]马薇凯在费圣禾家中住了近一个月,和小刚的感情比母子还亲,与费圣禾之间也发展出不需言语的信赖与革命情感,他们虽然没有亲密的身体接触,但眼神交会时,都能感觉到一种暖暖的情感在彼此间流动。他们不愿意打破这种停滞的状态,不急着去表态,因为,各自有各自的顾虑;马薇凯计划还清一切债务后,在台北买间房子接母亲与弟弟同住,而费圣禾仍旧为了小刚不考虑再婚,所以,尽管心中翻涌着日益升温的情感,却在理智的按捺下,只看见平静的湖水被微风吹起的浅浅涟漪。总工程师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待交接后,费圣禾也可以回到顾问身分,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这意味着马薇凯代替他照顾小刚的日子即将结束,以后,费圣禾回家时将听不见她的笑声,见不到她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身影。这么一想,心头隐隐涌上感触,虽然在公司里还是能天天见面,可是……那感觉不一样,怎么好像比当初妻子决定离婚,决定搬离这个家还令他感伤。「小刚,明天爹地就可以去接你下课喽!开不开心?」马薇凯在房里整理行李,小刚在一旁帮她的忙。「开心啊,可是姨呢?」「姨要回家了啊,不过,会常常来看小刚的。假日我们还要一起去坐火车,一起去骑脚踏车。」她很不舍,不舍得几乎要眼眶泛泪,但是她要笑,不让孩子察觉到她的难过。「嗯……」小刚仰着脸勉强笑着,姨跟妈咪一样,不能跟他住在一起,不过会常常来看他。叮咚!大门响起门铃,两人纳闷地彼此对看一眼。「爹地忘了带钥匙吗?」马薇凯起身。「我们一起去开门。」打开大门,夜色昏暗,马薇凯尚没看清门外的人是谁,小刚已经松开握着她的手,飞奔向前。「妈咪——」他扑进女子怀里,勾着她的脖子撒娇。「妈咪来看小刚了。」「你是……小刚的母亲?」这是马薇凯第一次见到费圣禾的前妻。她好娇弱,小小的鹅蛋脸,水水的眼眸,乌黑长发在月色中闪闪发亮,马薇凯站在她面前,感觉自己简直手长脚长到不知该摆哪里,一点都不像女人。「嗯,你是?」苏云雪迟疑地问。「我是费圣禾的同事,我姓马,费圣禾晚上加班,我来照顾小刚。」「妈咪有没有吃饭?」小刚亲昵地环抱住母亲。「妈咪吃过了,小刚呢?」「吃过了,我跟姨煮蛋包饭喔,可是蛋都破掉了,嘻……」「小刚好棒喔,会自己做蛋包饭。」苏云雪跟儿子说话的同时,看向马薇凯,那表情很复杂,像是意外于她的存在。「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是很确定,你先进来……」马薇凯在苏云雪的注视下感觉自己像被「捉奸在床」,很不自在,然而,明明她就没做错什么。苏云雪抱着小刚进门,马薇凯不想打扰他们母子俩谈心,迳自回到房间整理衣物,可是,心像缺了一块,认清现实中对小刚而言,妈咪当然是最重要的。她并非想取代费圣禾的前妻,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作了一个好傻的梦,竟然将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然而,当正牌的女主人一出现,她就不得不醒来,面对事实。费圣禾之所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正是因为对前妻无法忘情吧,那样看来需要被保护的一个女人,男人怎么放心得下。她默默地打包行李,打包这一个月来所作的美梦,几度莫名地胸闷,像下雨前的低气压,压得她不舒服、像淋湿了一身雨水,好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