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脸说?」明明自己也爱和孟虎过两招,两个大男人跟小孩子没两样。「好,不说。那说说你爸找你嘀咕什么?」父女俩躲在这里,绝不会是凑巧。「他说,你要娶我的话,随时都可以,他没异议。」甚至一脸可以马上把女儿双手奉上的谄媚表情。「哦?」火燎原满惊讶的。「我以为他不怎么喜欢我?」怎么转性了?她哈哈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刚刚的表现,他高兴死了。」「表现?我做了什么?」火燎原浑然不觉自己有啥值得让陶谨慎奉上女儿的好表现。「你就是这样,做了很讨人喜欢的事,自己却都没感觉,不知道别人已经感动到不行。」惊钝性子,没发现自己的优点,还傻乎乎以为自己样样都不好,这种人总是放大自己的缺点,却忽略自己的好。「嗯?」有听没有懂。「我爸说,有空带你回家吃饭,和我家人联络感情。」「联络感情?你妈妈和姊姊应该也很怕我吧?」毕竟他上门去讨过债,第一印象实在很糟糕。「不会啦,我喜欢的,她们也会喜欢。如果她们不喜欢,我负责摆平她们。」陶乐善拍胸脯挂保证,在那个家里,她排行最小,但地位最大。「老实说,我也不是那么在意他们喜不喜欢我。」只要陶乐善喜欢他就够了。「那怎么可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最好是大家感情融洽,火大哥不介意的话,也找他一块来,我炸最拿手的盐酥鸡给你们吃。」让他们看看她在盐酥鸡摊位培养出来的好本领,又酥又香又多汁哦!一家人呀……他的家人从一个瞬间变成一窝了,是吗?真怪,他一点也没有排斥感,她的家人都不是多优秀的品种,爱惹麻烦的爸爸、爱哭的妈妈和妨姊,以后也算他一份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他笑得眯起眼了,感觉她伸手握住他,彷佛掌心里握着温暖的火光,他收紧五指,和她的指节嵌在一起,牢牢的。「你说的,都好。」娘只要等着送进洞房就好。今天,烫金喜帖送到,正面不可免俗地印着喜气洋洋的提字和图案,火燎原和陶乐善自觉没有太多设计美感和品味,所以喜帖样式是火灿仲挑的,他们没意见,反正帖子发出去,大家了不起多看个两眼,最后的下场还不是送进资源回收场。「咦?!」陶乐善本来只是随意翻翻,本能地瞄了新娘和新郎的名字。新娘写着陶乐善三个字没错,新郎却出现了她完全陌生的名字。袁哲人。谁呀?「火大哥,帖子印错了,新郎打成别人了啦!」她将手上那张喜帖递到两个男人面前,指着路人甲的名字嚷嚷。太夸张了吧,印错一个字她还能体谅是笔误,但三个字全错是在搞啥鬼?!火燎原看了帖子一眼就转回去盯着电视节目,满脸不在意,好像新郎不是他也无所谓,陶乐善为之气结,婚前恐惧症几乎发作,倒是火灿仲疑惑地问:「你不知道这是燎原的另一个名字吗?」啥?「什么东西?!你说什么东西?!」「『袁哲人』是燎原的本名呀,燎原没说过吗?」看她吃惊的模样,一定是没说。「袁是我们父亲的姓,他叫哲人,我叫彦人。」「为什么你没说?!」陶乐善狂摇火燎原。又是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我以为我说了。」火燎原掏掏耳。「哪里有呀?!我一直以为火燎原是本名!」「想也知道,有人姓火吗?」他一掌揽着她的肩,把她扯进臂弯埋,状似箝制,实际上是安抚。「我和燎原都很习惯用后来的名字,朋友间也都火燎原、火灿仲的叫,如果不是制式法规在某些地方不得不用本名,我们差点都忘了自己姓袁。」火灿仲笑道。「这种事还能忘呀?!」拜托,是她小题大作吗?不,是眼前这对意兴阑珊的兄弟有问题!「对于毫无瓜葛的父亲,留着他的姓氏纪念他有个屁用?要不是户政事务所龟龟毛毛说什么违法、什么火不是父姓母姓哇啦哇啦的屁话,我们老早就去改了。」火燎原冷哼。「那『火』是……」她还是一头雾水。「燎原提过我们两兄弟被卖掉的那件事吗?」「嗯。」关于那件事,她知道,火燎原全说了,说的时候脸孔好温和好高兴,像在分享最愉快的回忆。他说,他们兄弟俩因为父亲的赌债而被架到酒店去打工,那时的债主就是黑道角头「火老大」,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张凶恶的脸孔,据说看到火燎原的第一眼就是先把不断咒骂他的嘴给打歪,然后将两人丢进酒店后的厨房去清洗几千几百个酒杯盘子。那一天他们两兄弟洗到凌晨,才洗完一批又来一批,最后是直接瘫在流理台边睡死。想逃跑,被捉回来,下场是工作量暴增。想反抗,火老大赏他们爆栗的手劲可不会因为他们年纪小而留情。想认命,却又不甘心债务不是他们欠下的,凭什么要他们来还?抵债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果这种人生还得延续好几年,那么赖活着不如快快去死,要不是还有一个母亲在,火燎原老早就豁出去和火老大干一架来决定胜负,被打死的话就算解脱,对他而言也是好事。不情不愿地工作工作工作,做到累出病来,小小的年纪,吃得不够好、不够饱,抵抗力异常的弱,火灿仲先倒了下来,倔强的火燎原比他多撑两天。胡里胡涂昏过去,又胡里胡涂醒过来,两个人被安置在巨型双人床上,软绵绵的床垫像云一样会陷下去,晒过的被子充满太阳的味道,除此之外,不远的地方飘来奶油焗烤食物的香味,他们跳起来,果然看到床边的桌上摆满食物,那时谁也顾不得身在何处,房间是谁的,食物又是谁的,急乎乎捉过来就是一阵猛扫,一匙焗饭,一口鸡腿,满叉子的义大利面,全往嘴里塞。「两只饿死鬼,又不是不供你们吃喝,赌什么骨气不吃呀?活该你们饿昏过去。」火老大就坐在房里另一侧的书桌后,笑觑两人狼吞虎咽。一看到他,火燎原及火灿仲——那时当然还不是这两个名字——都知道应该要吐掉嘴里的食物,以彰显他们两兄弟对于黑道老大供应的东西不屑一顾,可是他们太饿了,咀嚼和吞咽变成一种本能。「吃慢一点啦!噎死你们!」火老大又是一人赏了他们脑袋一记硬拳,打得两个人的脸差点塞进浓汤盘里。两兄弟唯一的反抗就是他要他们慢慢吃,他们偏要快快来,直到桌上每一个盘子都被舔得干干净净,火燎原满足地摸着肚子瘫坐在地,火灿仲则是低声向火老大道了句谢谢。「觉也睡够了,懒也偷够了,肚子也塞够了,滚回去洗碗!」火老大拎着他们丢出去。火老大,一副凶神恶煞样,实际上他呀,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一只纸老虎。陶乐善记得火燎原说出这句话时,嘴角轻杨。火老大总是吼他们,却不曾真正伤害他们,酒店里难免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存在,以欺负他们为乐,火老大总会适时出现,像个英雄似地喝退那些家伙,然后——又是一人捶他们脑袋一拳,要他们自己学会坚强一点,别当个人见人想踩的软柿子!他们对火老大的感情非常复杂。讨厌他?太早踏进社会,看到黑暗的一面,他却无时无刻都在教导他们学习生存,不是给予他们完全的依赖,而是要他们学着长大。喜欢他?不不不,火老大不是一个会让人喜欢的家伙,脸长得凶不说,行为、个性都不及格,除了开酒店之外,他还经营赌场和娼寮,当然,六合彩也算他一份。他是个绝对反派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