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林在返校当天就顺着书店里搬回来六大本最新版的高考必刷题,还随手拿了一本字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突然想起,两百多天之前,也是在这里,巴洛克时期的音乐典雅,书店幽静,满溢墨香。
那时,顾承曾经笑着递给他一本字帖,说“写不写是你的事,给你买是我的事”。
那本字帖他没敢碰,怕写得不好毁了,只是轻轻翻过,找到“顾承”俩字,认认真真描过一遍。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写的最虔诚的两个字。
樊林晃晃脑袋,暗骂自己没出息,又去乱想,当即结了账,跑回家又刷一篇阅读理解。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随便翻了一页,没成想这小说主角叫顾林。
樊林:“……”他再也不想做阅读理解了。
樊林总搞不明白为什么随便提到什么,自己的脑袋都能想到顾承,哪怕是逛超市在货架上看到一个橘子罐头。
这种“想”是不分时间地点的,或许是路过一片薰衣草田,又或者是刷数学题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小的计算步骤出错。
甚至是晚上抬头看着月亮,也能想起老槐树下落魄打转的自己,和乘月而来的少年,以及那瓶带着些体温的冰糖雪梨。
他的生活好像都被顾承渗透了,而这个源头早已枯竭,只剩他一个人如珍宝般抱着,蜷缩在满是青苔的潮湿角落,祈盼着哪天的正式重逢。
也许是在礼城一向不长的雪期短暂交错,为此心甘情愿走过一年当中无数个空落落的黑夜。
万般一切化作一声轻叹。
家中每个房间都被他放上了一份试卷,以便于每次想起顾承能够及时打住脑袋。
甚至放在了床头柜上,而那里的那份做的最快。
夜晚总是感性的,夏夜晚风微凉,樊林抱紧了被子,难得梦到一次顾承。
只是这该算是个噩梦。
梦中顾承手持长鞭,胁迫樊林一遍又一遍的去背语文诗词,不给吃饭不给睡,他可怜巴巴的求饶,万恶的顾承却置之不理。
他是被吓醒的,掀开被子下床,翻找出语文书,摇头晃脑的背诵。复习过一篇文言文,保证自己能背的滚瓜烂熟后,闹钟才响起。
而他定的时间,是六点。
放在过去,樊林早起学习,跟世界今天会毁灭的概率差不多。
这么过了一个暑假,樊林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被知识沾染过的疲惫。
樊林迷迷糊糊就高三了,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开学考成绩并不理想,没有进步,反而滑了十几分,跌至五百七十多。
原本设想中的自己应该抓狂,暴怒,两个月努力换来个退步,不得气的发型变成杀马特。
可他只是淡淡的接受一切,连他自己不敢相信这个反应。
只是一日晨起,樊林原想着是背背单词,可前一日只睡不到四小时,困得跟狗一样,脑袋向下一点一点的,终是没忍住,一头磕到桌子上。
教室里很吵,以褚原为首的抄作业党尖叫着问谁带有哪科作业,但却丝毫不影响樊林睡死过去。
顾承抱着黑书包回来的时候,一如当年离去的时候,抄作业党仍旧嚣张,没有同桌的樊林仍是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黑脑袋。
再度迈进十二班的那刻,他承认,这里空气不似文科班那样永远有不同花香的香熏味,黑板上为来得及擦的题目也很晦涩。
但当看到樊林乖巧小憩的背影,得知他一直给自己留着位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不被理解的“无用之功”都是值得的。
顾承这次,自己考进来了。
他颤着手,轻轻叩两下桌子。
樊林没什么反应:“作业在书包里,自己拿。”
顾承莞尔,随即正色,轻声问:“同学,介意多一个新同桌吗?”
樊林陡然清醒,猛地坐直,四周喧闹朦胧,渐渐归于沉寂,万籁俱静。
只剩心跳声震耳,那一刻,他看到自己念了整两年的少年迎着朝阳,正含着笑。
亦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