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走过来坐下,压抑着恐惧说到,“其实……之前,我被派去?了一个学校。那里死了很多学生,太多了……因为校门口被堵住,光救援就花了三天疏通才?进去?……尸体都在腐烂,我们就负责拍照之后,开始就地?掩埋……可?是,那天我拍照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奇怪的尸体……”“嗯,奇怪在什么地?方?”“奇怪在……他们的眼睛。”小吴说到这?里,打了个冷战。“眼睛?”医生不解。小吴兀自回忆着:“他们……都是高中生。我从早拍到晚,一连好几天都基本只看到死人,本来已?经很麻木了。死人嘛,都是那样,有的人眼球失去?水分,会凹陷进去?,还有的人,会维持一种逃生的姿态……我以为我已?经不再?害怕和难过了……但是傍晚的时候,我拍到的尸体里,有一个人很奇怪。”他好像又见到那可?怕的样子,说话极慢,极轻:“因为他的眼睛是半睁着的……所以我不小心看到……”心理医生耐心地?等着。终于,他有勇气?说完了:“我看到……他的黑眼球,非常小。就像针尖那么小。那实在是太奇怪、太可?怕了……所以我就赶紧帮他合上了双眼……”心理医生听着,也脊背冒寒气?:“后来呢?”他打了个寒战:“我……我当然觉得很害怕……就好像灵异事件一样,就赶紧为他拍了照,采集了dna,就让他们装进尸袋掩埋了……但那双眼球,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让我睡不着觉,导致我现在很怕看到任何人的眼睛……后来,接替我的人说,他晚上在帐篷里,总能隐隐听到人的哭声。哦,还有好多人都听到了!不是那种细细的鬼哭……而是,而是,像人在经历酷刑时的哭嚎……医生,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们死得不甘心,所以眼睛才?变成那样……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们这?样草率地?埋掉他们……他们,会不会找上我?”采访医生认为他已经在极端环境里出现了幻觉,忙安慰道:“不,你别多想,你是?去帮助他们的,他们不会怨恨你。你稍等?……”低头,又补充了几副药给他:“这些你也要?吃。”“哦……”小吴呆呆接过来。“你能勇敢说?出来,那?么恐惧就不再是恐惧了。不要?去想这件事,自然?而然?地淡忘它。”医生殷殷叮嘱,“今天晚上,医院有追悼的活动?,你去参加一下,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走出心理治疗室的门,小?吴出了一会儿神,穿过走廊时,正看到对面的病房里,乌压压的记者在采访一个少女。他一愣。虽然?他才来了几天,但是?他认得这个女孩。救援人员发现她的时候,一身泥土的她就静静躺在满是?裂痕的公路上,像受伤的小?羊羔在小?憩。病情?稳定后转院时,她被一个摄影师趁机抓拍到了苍白的睡颜。照片上的她如此美丽而脆弱,一登上各大媒体网站,就惹得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她身上。她是?废墟里的百合,是?残存的希望和美好?……伴随着记者的深挖她曾经的关系,大家逐渐知道了她是?多么品学兼优,又是?多么懂事惹人怜。而且,她如此善良,才一康复一些,就主动?承担起了医院里的志愿者的活动?。她会去安慰失去亲人的家属,会为幸存的小?孩子们辅导功课,还会为志愿者歌曲填词,她恬静而温柔,像水面拂过的微风,枝头筛落的阳光……医院内散碎的视频和爆料流出,让人更加喜欢她。媒体给她起名为“珍岛天使”,而她确实也充满了天使的光辉。小?吴曾无意在取药处撞见过她一次,只一眼,就深深喜欢上了她——当然?,这个世界上可能不会有人不喜欢她,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不自觉地站在病房门?口?向里望,那?里早已经围满了人,他加入了他们,因为个子高,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洒满阳光的屋内,白昭昭还穿着病号服——她当前也没?有别的衣服可以穿。她坐在一个轮椅上,膝上盖着医院给的灰色毯子,周身有一圈胧白的光。原来,只是?这样望着她,心里也会涌满勇气与感恩。“昭昭,这是?你第?一次接受采访,我们本来希望能够找到你的亲人,但是?……”房间里,记者说?着,反而哽咽住了。白昭昭被送进医院接受治疗,热心的记者们也没?闲着,都想第?一个帮她找到还在岛上的家人。查来查去,却从一个幸存的警察嘴里意外得知,她的母亲在地震前就出车祸去世了。她鸦翅般的睫毛低垂,轻声说?着,“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再害怕提到这件事了。因为我知道生命是?一场旅程,我会和妈妈会在终点相?遇的。”“可是?,还是?会常常想起妈妈吧……”少女的目光望向窗外,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忙的时候反而不会,因为心里老觉得她一定还在哪里等?着我。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希望她能抱抱我的时候,就会想到,啊,原来妈妈已经不在了啊,以后,都只能自己抱着自己了。在医院里。我有时候会看到别人拿手?机给家里打电话,也会不自觉地拿起手?机来看,但我知道,我永远也收不到妈妈的来信了……所以,我帮助别人,其实也是?帮助自己;有很多安慰的话,都是?我夜里安慰自己的时候想到的。我想,母亲在天有灵,看到我在帮别人,也会为我高兴的吧……”现场的人无不跟着流泪,就连摄影师,一个一米九的壮汉,也忍不住别过去抹脸。记者调节了一下情?绪,声音更加轻柔了:“据我们所知,你的父亲还活着,或许,你想要?通过我们联系他吗……”白昭昭飞快摇了摇头:“不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不想打扰他,我已经被判给母亲了。”“好?……”记者表现出了理解,并不强求她搞一个阖家团圆的恶俗戏码,转而说?道,“或许你还不知道,你现在有了很高的知名度,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都在关注你、关心你。有很多人都捐款,还有很多人希望能够全力资助你的一切生活开销,所以,你介不介意和我们说?说?,你准备以后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呢?”她想了想,唇边逸过一丝感恩的笑:“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但是?我的母亲很勤劳,很节俭。她还有一些存款,是?给我上大学用的。所以,我会先用这笔钱生活,好?好?准备明年?的高考。然?后再想办法自食其力,比如打一些工,或者申请助学贷款,尽可能地完成大学的学业,然?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记者闻言,颇为触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懂事、这么美好?的孩子?实在是?叫人心疼极了……她的眼里泛起泪花,赶紧假装低头看自己准备的问题,“昭昭,你的老师和同学也在这场地震中丧生了,你是?你们学校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救援人员是?在路上发现了昏迷的你,但是?学校的出口?早就被堵住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愿意和我们讲讲吗?”她低压头,泪滴落在裙子上:“其实,我正是?因为这个,才愿意接受采访的。我从昏迷中醒来后,慢慢想起来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我想要?借由这个机会说?出来。”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母亲火化?后,我领了骨灰回来,然?后就被人绑架了……”记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地重复了她的话:“什么?被绑架了?”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