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司臣渐渐放松下来,仿佛他真的只是出了一趟长差,如今倦鸟归林,落回霍止怀里。
九点过半,老爷子准备上楼歇息。霍暄约他三叔明日后山冰钓,晏司臣也想去。霍止悄声道:“天寒地冻的,你凑什么热闹?”没有直接答应霍暄,“再说吧。”
晏司臣洗完澡出来,看见霍止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他的匕首。
“开了刃的,你小心点。”
霍止起身把它放回抽屉里,忿忿道:“多年不离身的东西你说撇下就撇下,我当时觉得自己特像这把刀。”
“我是放心交给你保管,怎么就成撇下了。”
霍止不与他争辩,知道他宝贝这匕首,便道:“年节里不宜动利器,先在这儿放着,出了正月再带走。”
晏司臣却说:“找个时间还给老师吧,我留着也没用。”
霍止怔了怔,看他漫不经心地擦头发,比他还犹豫:“没用也留着呗?才说不让我气他,你倒好,反手惹了个大的。”这匕首意义非凡,蒋东林用它给徒弟做过衣冠冢,霍止盯着晏司臣,在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心结还没解开,决意要和过去做了断?他正胡思乱想,晏司臣一个眼神瞥过来,无奈道:“这叫有始有终,你懂不懂?”
霍止不太能懂,但见晏司臣神色如常,不像是钻牛角尖,遂放心。家里有他一个想不开的就够了,要是各怀心病,这日子还过不过了。霍止年后要去见心理医生——他在心理问题上讳疾忌医,总是逃避,倘若不是晏司臣态度强硬,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去。
关了灯,霍止习惯性地拉过晏司臣的手捂着,晏司臣体寒,盛夏季节尚且十指冰凉,冬日尤甚。雪天开车,且是盘山路,精神须得高度集中,到家后又一直陪着说话,霍止难得感到疲乏,困意阵阵上涌。晏司臣轻轻地说了句什么,他思绪混沌,迟钝片刻才听清,不由得笑了。“就这么想冰钓?”晏司臣想了想,如实道:“可能是因为小时候陪我爸钓过一次。”晏司臣对父母的印象很少,这段记忆勉强算是其中之一。他清浅的呼吸如羽毛般洒散在颈窝里,撩得霍止难受。岳父大人在上,不是小婿不同意,实在是晏司臣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毕竟美人灯易碎。最后霍止还是妥协了,他的心比耳根子还软。
“睡吧,”温柔的、不含半分情欲的吻落在晏司臣眉心上,霍止说:“明天就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心情难以形容,一会儿可能还有个后记,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有一句话提前说吧:这两年我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以至于回头看在19年,才恍然发现一本小说写了整整五年,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和担待。
【番外】拿乔(1)
盛楚真正离开盛世时已经是春三月,汜江将将回暖,气温跌宕起伏教人难耐。春分刚过,又莫名降了一场雪。那天是盛楚最后一次出席高层董事会,出门前霍渊时特意叮嘱他多穿一些,可惜盛楚昨夜梦魇,睡得十分不好,霍渊时在电话里说的什么他连听都没听进去,只在挂电话前不甚清醒地问了一句,“中午来接我么?”霍渊时沉吟片刻,应道:“好。”
盛楚本没想到自己能脱身得这样快,毕竟周礼要随他一起走是意料之外,盛世手握悍狼财权,总不能随随便便找人交差。盛楚做好再留一年半载的准备,未曾想到蒋东林替他解决了这个麻烦——他不知从哪儿请了一位避世高人出山,瞧着神神叨叨,对盛楚可谓是热情洋溢,可惜说起话来叽里呱啦,细问下来才知是新加坡华裔,从小在国外长大,和盛楚是大学校友,晚他两届毕业,母语不甚太好。
盛楚走得迟了,周礼在停车场等了他许久。一路上盛楚都在阖目养神,周礼频频从后视镜中偷窥,总觉着盛楚今日心情不大明朗,开口便不由自主地打怵:“老板?”见盛楚眉间拢了拢,更加小心谨慎地说:“咱们到了。”
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董事会难得尽数出席,毕竟他们从今往后不再任由盛楚差遣,无论新老板如何,对他们而言都是幸事。
桌上已经摆好盛楚需要签字的几份协议,他持有盛世四十八股,其中五股在晏司臣手中,既是主动请辞,蒋东林便一分也不能让盛楚带走。签字时公证律师忍不住出言提醒,小声问他是否还要再考虑,盛楚闻言手势一顿,盛字上半首那一撇从中偏斜,浓黑的笔墨渐渐在纸上晕染出一个圆点。后来周礼时常想起那几霎间盛楚的神情,心知他是将自己的抉择视若豪赌,本是打算心无旁骛地选定后路,偏偏被人泼冷水似的提醒了一句——落笔之后,可就再也不能后悔了。
盛楚签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不好看的名字,教人很难不心生恼火。律师以为是自己言语间冒犯了他,因而接过文件夹时喏喏地没敢再说话。他只是想不明白,多少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权人势,盛楚究竟因何要了断得如此干净利落。公证流程很简单,董事会也无异议,股份限期转让合同签完,盛楚自此不再是盛世的老板。
临走前盛楚难得感念董事会高层俱都跟随他多年,虽然算不上同甘,却共过不少苦,本是打算简言致谢不枉共事一场,哪知偏头瞧见他们如释重负的脸色迥然纷呈,又暗道真是自作多情,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与周礼在停车场内分道扬镳,眼睁睁地看着周礼被新晋女友接走,许是热恋期当着外人的面放不开,两人在车内接吻足有半晌功夫才把车开走。盛楚被迫目睹全程,不知作何感想,只能深恨自己视力太好。
兰璐的车是经济型suv,周礼平日开惯豪车,发动引擎时将油门轰得震天响。过了一会儿,兰璐的大老板开着真豪车停在盛楚身前,盛楚打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霍渊时随口道:“进来的时候碰着一辆suv,看着像是兰璐的。”
“是她,”盛楚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才把周礼接走。”
霍渊时侧首默默注视他动作,盛楚抬眼与他对上视线,霍渊时便问:“等多久了?”
他今天穿着格外正式,罕见地戴了一只金丝边的半框眼镜,头发也用发胶打理过了。若非眼神太过温柔以至于不甚威严,单凭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要夸上几句的。盛楚没有答话,忽而伸手去捏他下巴,霍渊时一怔,想躲又强行忍住,只见盛楚眼睑一垂,出其不意地亲了他一下。霍渊时握着他手腕往下扯,盛楚从善如流地松开手,却还是满目打量地将他瞧了一遍,不过瘾似的凑上来。霍渊时也没心思问他发什么疯,从容地和盛楚接了一个漫长的吻。分开时盛楚眉眼间春水泛滥成灾,有些失神地盯着霍渊时,霍渊时以指腹抹去他唇角湿润的水意,“怎么了这是。”盛楚的声线压得很低,自言自语不像是说给霍渊时听:“我没什么需要再考虑的。”明显答非所问。
霍渊时又喊了一声楚楚,盛楚回过神,喘得没有方才那么厉害,心绪也得以彻底平复。他略有敷衍地说:“刚才你秘书就是这么亲的我秘书。”霍渊时更觉莫名其妙,“秘书谈恋爱你也要比。”他这句话颇为败坏气氛,盛楚不置可否地瞥他一眼,也没再说话,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回位置,偏头望窗外去了。
霍渊时在霍氏附近的一家新开张的日料店定了位置,正值午间高峰期,路上有些堵。等红绿灯时霍渊时状似不经意地问盛楚:“将来如何打算?”盛楚心不在焉,含混其词地说:“开个小公司让我哥入股,正好我手里资金不多。”
霍渊时沉默片刻,提议道:“倒不如来我这儿。”
盛楚闻言怔了怔,诧异地偏头看他,没太听懂似的,“你说什么?”
“公司财务总监月初调职去渚宁,我私心作祟给你留了位置。”霍渊时佯装漫不经心地抛出诱人条件,“在霍氏,虽不比你自己当老板舒坦,但顶头上司是我,你也委屈不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