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回到分部,又将自己关在屋里,晏司臣不在,旁人对他总不如晏司臣上心,霍止也不需要他们的关注,他一觉睡到天黑,意外地梦见了霍老爷子和霍渊时,或许还有霍则为,他记不清了。
醒过来后霍止做了一个决定。他想回汜江,去探望一下郦蕤舟的母亲。
早在霍止刚到悍狼时,蒋东林就极为贴心地告诉他,可以在空任务期间给家里打电话。
郦蕤舟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父亲郦胜秋还在悍狼任职,负责训练新人,而郦蕤舟从前在九局做情报工作,依规定不可见,父子也不例外。郦胜秋对儿子知之甚少,比较麻烦的是郦蕤舟的母亲。
霍止第一次给郦母打电话,挑在他高烧三十九度七的时候,嗓子一哑,当真是亲妈都没听出来,他被郦母哭得头昏脑涨,想要安慰却又思绪匮乏,他自幼失恃,不知如何当孝子,连声妈都叫不出口,恰巧晏司臣来量体温,霍止手一抖,挂断了电话。
大抵是烧糊涂了,郦母的哭声一直在耳边回荡,霍止觉得内疚,却没有面对的勇气。他既然当得起郦蕤舟,就要接过郦蕤舟身上的责任,更何况他占着身份不放,终究是为了一己私欲,他于心有愧。
汜江之于霍止,已是阔别许久,郦家住在城西,霍止从前不常去。郦蕤舟的母亲是一个很端庄的女人,只是双眼无神,显然看不清了。郦母身体不好,不待夜深就倦了,临睡前攥了他的手,教他明早走时不必等她,到渚宁报个平安便好,霍止于是点头应了,佯装没瞧见郦母泛红的眼眶,只抬手抚上藏于她鬓间的灰丝,轻声说:“您放心吧。”
霍止在郦蕤舟的房间里枯坐半宿,睁眼到天明。窗外大雪纷飞,霍止怔怔望着,怀中抱着一本半阖相册,相册内页泛黄,裱着郦蕤舟的照片,看日期是高中时,眉宇间稚气未脱,但隐隐能看出成年后的模样。
他听了郦母的话,悄无声息地离开,只带走了那本相册。
从小勐拉回来后,霍止单方面和晏司臣大吵了一架。
晏司臣多年来习惯予人庇护,从前整组行动时各司其职并不明显,然而此次小勐拉之行只去了他们两个人,晏司臣秉承一贯作风,大有包揽全局之势,而霍止最恨晏司臣凡事擅自决定从不与他商议。
冬至那夜两人风尘仆仆归来,饭桌上谁也没瞧出端倪,或许是因奔波劳累,晏司臣早早离席回房歇息,霍止心事烦躁,于是一杯接着一杯喝得酩酊大醉。
他自认酒品不错,也没觉得砸晏司臣的房门有什么问题,后来他光荣断片,没留下半分有关初夜的回忆。
第一次做()就无套内(),晏司臣不是很懂这些,留着东西过了夜,霍止醒时怀里人浑身滚烫。他想得头痛欲裂,却只记得他发疯似的问晏司臣为什么总要难为自己,明明我说过从今以后会替你分担,为什么你不肯?然后呢?怎么就滚到床上去了呢?
晏司臣还在睡,霍止捂着他冰凉的手,晏司臣血管细不好找,扎了两次都滚针,医生不得已将针下在了手腕静脉处,手背徒留一片青。霍止小心翼翼地拿棉签捻去血珠,回手给了自己一耳光,他心疼得想哭,追人不是这么追的,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点滴挂完了,霍止在晏司臣床前独自忏悔,不知该如何补救这一段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关系,他斟酌了许多措辞,妄图用言语充分形容自己的真心,他得让晏司臣相信,他爱的是晏司臣这个人,无关性欲——起码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能想到最好的证明办法就是和晏司臣谈一场柏拉图,前提是晏司臣还愿意和他在一起,霍止心中百转千回,将思绪揉成一团乱麻,结果真到表明心迹时,却只问出一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因为底气不足,上扬的尾音听起来并不是很清楚,更像是在陈述一个肯定句,而晏司臣看着他,眼眉一弯,轻描淡写地说:“好啊。”
霍止在新泽西的一家私人医院的病房中醒来,依稀记得梦中晏司臣笑容浅淡地应了这一声好。身旁似是有人相守,霍止本欲开口唤晏司臣小名,惊觉自己戴着呼吸罩。床头铃被人按响,大批医生护士涌入,视野逐渐清晰,霍止满目皆白,忽然闯进ryan的身影。他思绪混沌,导致记忆出现错乱,直至听见ryan喊了他一声andrew,才从前尘往事中破茧而出。
郦蕤舟死在断崖之下,生还的是他霍止。而他昏迷半月有余,昔日种种皆成定数,梦里梦外恍若隔世。
霍止伤重,能醒已是万幸,ryan要他安心养伤,并未告诉他太多实情,只说勃拉姆斯新上任的族长是毒枭的侄子,放暗枪的也是他。防弹衣替霍止挡下了射向心脏的子弹,另一颗震碎了霍止两条肋骨。
断崖下水流湍急,霍止曾想竭力攀游上岸,奈何失血过多陷入昏迷,ryan赶在众人知道出事之前救走了霍止。雷德梅尼与勃拉姆斯宿怨已久,ryan去平城的本意是与谢家结交,此次抓捕行动,霍止曾私下借过ryan的手,大事将成之日,也是ryan亲自带人断了毒枭为自己安排的后路。
ryan的手下买通了勃拉姆斯家族的长老,得知前来接应毒枭的是他最为信任的侄子,而ryan却没有在这些人中找出那双极具辨识度的湛蓝眼瞳。他在通讯仪中将此事告知霍止,霍止却说毒枭已死,先处理后事。ryan不置可否,紧接着便听见山顶传来三声枪响,通讯仪中忽然风声呼啸,ryan神色骤变。
医生说霍止的情况并不乐观,颅内血块压迫小脑神经,腹腔阴影疑似积水,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小腿骨折难以恢复,相比之下眉骨碎裂还算轻的。霍止问医生最快多久能痊愈,医生答得谨慎,“保守估计一年,主要是静养。”
开颅手术定在下周,ryan将医生好言相送,转身便换上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孔,“你想干什么?嗯?舍不得家中翘首以盼的大美人,命都没了还要贼心不死地惦记?”
霍止才要阖目养神,闻言眼睑一抬,“你都知道了?”
“哈,你以为能瞒得住谁?”ryan冷嘲热讽,“当初说什么去去就回,除我以外谁会信你!你上头那位早就把你摸了个底朝天,知道你只是被人迷昏了头,又忌惮我的家族会伺机报复,才没下手要你的命,你真当他信你心血来潮那一套?”
霍止对副位知之甚少,本以为他在悍狼三年无人阻拦是副位默许,没想到这成精的老狐狸从未放松警惕,霍止于是苦笑:“没想瞒你。”
ryan仍对此心怀芥蒂,碍于霍止伤患,将一肚子骂人的话都忍了回去,只是严令警告霍止:“我瞒天过海将你救走就是为了让你自由,郦已死,你这辈子能否再回汜江都未可知,更何况是一个身在悍狼的男人。”
“我在平城迟迟不归,他已等了我太久。我若真死了也就罢了,”霍止浑身乏力,吐字艰难,“……你让我如何舍得留他一个人。”
ryan毕竟浪子心性,听他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忍不住轻声嗤笑,“可你现在就是死了,我不信他肯为你孤独终老,你也惦记不了多久。”他难得正经一回,敛去玩笑神色后,ryan看着霍止叹了口气,“andrew,人总是要变的。”
“你走吧,”霍止重重闭上眼睛,“我要睡了。”
开颅手术做得很成功,霍止剃光了头发,配合着一脸青青紫紫的伤痕,看起来颇为喜感。ryan趁他麻醉没过偷拍了不同角度的照片,为此嘲笑了霍止很久。
他无故受伤,对外总要有个交代,尤其年关将至,霍渊时就要休假来看他了。彼时霍止尚不能下床行走,必然瞒不过去,霍止与ryan私下合计,决定以车祸为由,念及一般车祸不会这么严重,于是强行将档次提升到了赛车事故,好在霍止的确对赛车热衷过一阵子——是他刚来美国那会儿——还曾讹过霍渊时一辆限量版,霍渊时不会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