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霍止心心念念想领他来,这皖香居的招牌当真名副其实,晏司臣吃了小半碗饭便饱了,一直捧着碗喝汤看霍止吃饭,霍止奔波一天简直饿坏了,片刻功夫一碗饭就见了底,犹不满足地端来晏司臣的饭碗,像是终于缓过劲儿了,细嚼慢咽地讲究起来。
晏司臣喝了四碗汤,若非有心给霍止留一碗饭后暖胃的,他能将整盅汤喝得干干净净。皖香居的客人渐渐多了,屏风隔着走马灯似的人影,却隔不住吵闹,晏司臣连着摁了两遍铃,才有服务员腾出空过来。他将盛着半尾鲈鱼几块豆腐的白釉汤碗递过去,说汤凉了不好喝,麻烦重新热一热。这皖香居生意虽忙,老板却不敢怠慢贵客,故而霍止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时,服务生已将汤碗放到他手边了。霍止见晏司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看他,先捧过碗抿口汤,温度刚刚好,然后邀功似的问:“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晏司臣轻嗤道:“吃这么多,一会儿开车别说自己难受。”
待两人出来,夜色早已深沉,天阴着,浓云薄雾笼着半轮月,幽深巷子里唯有檐牙下的两只红灯笼辟出小片光亮。霍止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着前路,更深露重,两人缓步慢行,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出这曲折的旧胡同,切诺基停在路边,晏司臣朝霍止伸手,霍止不解,晏司臣叹着气说车钥匙。
虽说两人一同坐车的次数不少,但从来都是霍止逮着机会当司机接送,晏司臣主动要求开车却是头一遭。霍止感慨万千地坐在副驾驶上,时不时便要看上晏司臣一眼,那一双桃花眼中春水泛滥成灾,难为晏司臣就这么一路开车回了家。
在电梯里,两人定下先后开门顺序,晏司臣放心不下狗崽子,霍止便让他先随自己进家门看一眼,那狗崽子被他养得像团肉丸子似的,晏司臣出差,他又不是不疼它,哪至于惦记成这个样子。板砖睡得正香,却被当爹的强挖出狗窝,抱到晏司臣眼前,“我走得着急,什么也没收拾,家里乱得很。”霍止挡在家门口,拦着晏司臣,“回你家吧,吃完药也该睡了。”
板砖清醒后,先和晏司臣疯了一通,又叼它最爱的玩具球满客厅乱跑,晏司臣去厨房烧完水回到客厅,霍止正坐在沙发一角研究服药说明书,白色药片三个,胶囊两颗,全躺在霍止掌心里。厨房传来嘀地一声,晏司臣回身折返,倒了两杯热水,霍止的声音传过来,“小心烫,”仍不放心,于是站了起来,“放着吧,我来。”晏司臣已端着水杯走出来,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霍止讪讪道:“这不是怕你发烧没力气么。”
看着他吃了药,霍止将板砖抱起来,“不早了,睡吧。”没抱狗的那只手伸向晏司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看你睡下再走。”晏司臣兀自起身,无所谓地先往卧室去,霍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终于在卧室门前,晏司臣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霍止,霍止于是站定了,说:“那我走了。”
霍止回到家,先将板砖放回狗窝,然后进卧室冲了个澡,暖黄壁灯开着,窗帘也严丝合缝地拉上了,霍止穿着浴袍往床边一坐,发梢还滴着水,霍止只垂着眼看手机。微信的消息多而杂,约饭局的,谈生意的,还有公司员工晨昏定省问安的,霍止看得眼烦,干脆把微信关了。主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装着乱七八糟的软件孤零零地摆在右下角,方便霍止闲来无事时睹壁纸思人。照片是他随手偷拍的,在他刚认识晏司臣的那段时间,尚且处于天天跑警局献殷勤的阶段。那时隔着窗,晏司臣正和别人交代什么,只能说一切都是刚刚好,光影斑驳交错,衬得晏司臣侧脸轮廓分外柔和,霍止只拍了这么一张,被他当成壁纸,当成安神的药。晏司臣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陌生号码打进来,响铃三秒就挂断,霍止收回心思,握着手机站起身,不急不缓地往客卧走。说是客卧,实则是书房,霍止懒得大改,就只置办了一张办公桌。笔记本电脑好一阵没用,略有积灰,有人传了文件给他。解码过程颇费时间,霍止盯着缓慢增长的进度条,直至百分之百,机密文件层层叠叠地铺开,照片,合同,窃听音频,还有名单,附着资料,每个人的来历背景,无论是黑是白,都被调查得彻彻底底,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祖上十八代。这般细致且条理分明,一看就是出自宋大小姐之手。被列在上面的名字,大多有所耳闻,最熟悉的当属周知之。调查出的内容寥寥,除了他在意大利上学时的学籍档案,还有两张回国机票。购买记录上的名字挨着,周知之和迈克尔·温斯莱特。霍止沉着脸嗤笑一声,换个名儿就敢堂而皇之地来,真当他死了。恰巧手机嗡地一响,霍止看也不看便接起来,二话不说先冷嘲热讽道:“瞧瞧你养了一群什么样的人,全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从国外盯到国内,连个假身份都辨不出来。”蒋东林噎得半死,不甘示弱地回击道:“你就聪明了?我费尽周折支走小五,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人接回来,知不知道给他们添了多大乱子?小廉他们才下班!”
霍止道:“他病得难受,在那边多待一天都是遭罪,我目的达成了凭什么不能把人接回来?说到底你眼里就只有悍狼,他是死是活你都不在意。”
蒋东林被他气得肝颤,“就因为我想让小五回来,我就是不心疼他了?!没我将你带到17组,你连个人影儿都摸不到!”
“我谢谢您。”霍止慢条斯理地说,“我狼心狗肺,您别跟我一般见识。”蒋东林想说他有了媳妇忘了娘,又觉得身为长辈再计较下去就跌了面子,故而冷哼道:“文件都看完了?”霍止唔了一声,蒋东林顿了顿,又说:“来了这么久,他倒是规矩。”霍止知道蒋东林的潜台词是什么,那些交易合同,牵扯到汜江黑市盘根错节的利益链,ichael在黑吃黑,也似乎一直专注于此。但这又能骗得了谁?查来查去,仍是拨云见雾,蒋东林疲惫叹气,“三天时间不够,还要再查。”霍止盯着那份学籍档案,证件照上的周知之懵懂天真,“不必再查了。”他说,“周知之去找小五了。”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蒋东林心中所想,都被霍止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ichael什么都知道。”
知道两年前的新加坡富商没有死在船上,知道他在汜江,所以千里迢迢奔赴而来,周知之是他手中无辜的枪。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晏儿的感情都是默默的
国庆出去玩五号回来应该是有万字任务五号到九号的还有就是霍三儿的手机壁纸其实是对应前面一个很小很小的细节还记得霍三儿喝醉了让小晏儿去接吗那个服务生用了霍三儿手机给小晏儿打电话所以一眼就认出是他了【我为什么总喜欢埋这样的伏笔】
“怪不得灵微说见过周家老三,”蒋东林恍然道,“那小子几次三番在警局门口蹲人,被灵微逮了个正着,只当是小五的朋友。结果小五又说不认识。”
霍止便要发火:“那怎么不早说?”蒋东林忙安抚道:“不知者无罪,那时他们还不知道ichael在汜江。更何况,若不是你让我多留意,谁又能相信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有牵扯?”霍止又道:“他们不知者无罪,那您呢?明明盛楚早就和你提过。”蒋东林气结,连声问他是要造反吗,说话就像吞枪药,三两句便要呛人。霍止语调稍缓,却是得理不饶人:“我又没说错。倘若那时你就告诉我ichael和周知之有一腿,我也不必大费周章地设局作戏,更无需小五出什么差。”
蒋东林冷笑道:“你大费周章?除了主意是你出的,你还干什么了?只说要小五离开几天,我就得赔着笑去求董局,老董又联系县局,好容易寻了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叫小五出差,澧县才多大点地方?派便衣暗中跟着不行,非要燕川去作伴。燕川带着保镖去了,应你的要求住到隔壁了,你还不放心,一时半刻联系不上就疯魔了,不论汜江还是澧县,所有人都教你折腾了个遍。说好出差七天,给景宁他们留足够时间,也够ichael再咬钩几回,小五不过是急性肺炎,你就什么也顾不得要往澧县赶。我只问你,霍三儿,他晏司臣又不是花瓶儿易跌易碎,就算两年前实打实地走了一遭鬼门关……”霍止一直默不作声地挨训,听到此处,终于出口打断:“您也知道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呢?”一老一少活像小孩拌嘴,唇枪舌剑,只恨不能气死对方了事。各自冷静片刻,霍止才说:“ichael司马昭之心,小五又一无所知,你当我小题大做也好,多此一举也罢,我不敢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