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又弯腰去倒酒,这次却是自己先仰头喝了,只含着不咽,两颊飞红地看着霍止。那一腔心思昭然若揭。包厢里霎时轰地炸开了,有人幸灾乐祸地推了莫云烨一把,“你这小情儿明目张胆地爬墙了,我看你今晚上是要操不着人了。”莫云烨煞有其事地叹道:“谁教我比不过霍三儿那张脸,也只能认了。”又听旁人起哄:“还不赶紧把你那大名倒着写?”
霍止迟迟不动,那男孩愈渐无措,莫云烨还当霍止顾及他在场,连忙道:“我身边还差这一个么?霍三儿若看上了我送他就是。”岂料霍止自己倒满第三杯,喝完了才与莫云烨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拿他当心肝儿,我可不敢碰他。”
他这样说,反倒令莫云烨接不上话,他那心肝儿还背对着他呆愣愣地杵在那儿,肩膀已经有些发颤,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霍止倒是将他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看在眼里,奈何霍止不吃这套,他转身欲走,抬眼却瞧见门外站着人,登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竟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在座的几位少爷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发现霍止的异样,于是纷纷顺着霍止眼神的方向看过去,一时之间俱都彻底愣住了。
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莫云烨被心肝儿挡住了视线,但见身边几位盯着门口眼睛发直,莫云烨忙不迭偏头望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男人双手抱臂倚在门旁,生的是飞眉狭目一副好皮相,宽肩窄腰比例极好,难得一身气质清冷恰似明月生辉,倒像是被误投进这纸醉金迷的红尘里叨扰。
真他娘的是个极品美人——莫云烨简单粗暴地想。
晏司臣也不说话,见霍止看见自己便转身走了,霍止仿佛被人摁了开关似的追了出去,徒留一屋子沦陷在惊鸿一瞥的公子哥们。莫云烨最先缓过神来,抬手拽过心肝儿,教人跌坐进自己怀里,挑起下巴一看,果然眼圈儿红了,莫云烨哄道:“霍三儿不要你,我疼你成不成?”那男孩儿也是个上道的,反手搂上莫云烨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间细声细气道:“少爷别生我气,我以后再不犯浑了。”
莫云烨笑吟吟地说:“其实这也怪不得霍三儿,刚才你也瞧见了,门口站着的那位才是霍三儿现在的心尖儿,你比不上他,也只配跟我了。”
这才有人忍不住问道:“那是霍三儿的什么人?”
“他这几个月修身养性得快要出家了,你当是为了谁。”
那人恍然大悟:“我听说他收心了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莫云烨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心肝儿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有朝一日你也碰上个这样的,你说你收不收心?”
“必定是要收一阵儿的,”那人听着就有些憧憬了,感慨道:“霍三儿真是好福气。”
莫云烨嗤地笑出声来:“有什么好福气的?只吊着不给吃,天天干看着怎么解馋?”
“听说是个警察?”那人又问。
莫云烨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在警局里领的是闲差,来头好像不小。”
暮色深沉,霍止坐在副驾驶上偷瞥晏司臣神情,好半天才吭哧出一句:“云烨和我闹着玩的,那孩子是他看上的,我哪里敢碰。”
“看来是他考虑不周,该找个干净的让你碰一碰。”晏司臣轻飘飘地回了句,说完自己先怔住了。霍止唇角上挑,忍笑道:“你是不是吃醋?”见他唇线紧抿似是恼了,霍止心中愉悦难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我从前也没玩过这些乱七八糟的,遇见你之后更是连酒局都推干净了。今天是云烨找我,我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不信下次你问云烨,我为你可是守身如玉,忠贞得很。”
晏司臣语气冷漠:“没有下次。”霍止见好就收,十分乖觉地偏头去看窗外风景,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桥上,夜风温柔,霍止的呼吸逐渐细微绵长,就这么安静地睡着了。晏司臣余光瞥见他额前碎发被风撩起,默不作声地将车窗升了起来。
两分钟的红灯将他拦在人行道前,晏司臣缓速换挡停好车,以手扶额沉默良久,才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来。
他那时站在栏杆前,将这风月场里万般姿态纳入眼里,脑中便浮现出霍止在楼下挡在他身前的样子。男人来金枝大多是为了寻乐,霍止自然也不会例外。他进去得很急,包厢门敞着大半,莫云烨的声音不太真切地传出来:“……罚完这三杯……才放你走。”晏司臣走近两步,从他的角度能看见霍止和那年轻漂亮的男孩儿站着,男孩儿眼波柔媚手中握酒,霍止笑着喝下去,半明半暗的光影打在霍止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晏司臣便如魇怔般将他与另一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晏司臣有些疲惫地捏着眉心,想到自己近几日对霍止愈发控制不住的纵容,心里便涌出一股子怅然。他欲将其拒之千里的心意自始至终从未有过丝毫动摇,然则面对霍止不经意表露出的那些难以言喻的举动,晏司臣又不自觉地卸下满心防备想要靠近。
红灯已经过了,导航的提示音将他从纷杂的思绪中剥离出来,晏司臣顺着地图上的箭头方向拐下高架桥,路过静月区时还忍不住瞥了霍止一眼——他本以为霍止会住在寸土寸金的静月区,却没想到他买了锦湘园的房子。霍家这一辈兄弟三人,霍止是最小的幺子,且在他前面的两个兄长俱都早早立事接手霍家企业,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霍三儿顶着。从去年年末回国到现在,霍止名下只有两个刚起步的子公司,霍二少爷怕他败家,又从身边调了不少得力下属帮着弟弟打理工作,霍老爷子深知不能贪心地指望家里儿孙个顶个地出人头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着霍止胡闹去了。
锦湘园与静月区隔了两条街,晏司臣很快就找到了。虽说锦香园不如静月区那般以虚高的房价成为权贵的象征,但是作为去年才竣工出售的新楼盘,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工薪阶层就能买得起的。晏司臣在小区门外鸣笛示意,保安见他开着的是一辆经济型suv,没有立刻给他开门,而是从保安室里探出头来,老神在在地问他道:“你不是这儿的户主吧?”
晏司臣挑了挑眉,没有反驳:“怎么说?”
那保安指着他的车牌,耸了耸肩道:“他们可不会开这样的车。”
“你们户主喝多了,我是他的司机。”晏司臣侧身让保安看见霍止,那保安将信将疑:“是吗?他是几号楼的?”晏司臣无可奈何,索性抬起霍止的手露出他戴在腕上的百达翡丽男士表,似笑非笑地问:“需要我把他的电话留给你吗?他姓霍,霍氏集团的霍,你若不信,大可随时找他核实身份。”那保安听出他话里的不耐,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收起道闸放他进去了。
锦湘园的布局有些复杂,晏司臣在路边熄火停车,淡然开口道:“下车吧。”霍止讪讪地睁开眼,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给他指路道:“我住a区3栋,你直走右拐就到了。”晏司臣偏过头来看他,眼瞳漆沉深杳,丝毫不为之所动。“说好要还你床被的。”霍止言不由衷,他下午就把床垫和被子都换了,还顺便抱着补了个眠,但他还是理直气壮地看着晏司臣,心想能骗到几时就骗到几时。晏司臣与他四目相对,霍止清楚地看见他眼底有一闪即逝的迷惘,只是还来不及探究那是什么,晏司臣已经重新发动车子,像是在隐隐咬牙,他说:“霍止,下不为例。”
霍止心想到底是我喝多了还是晏司臣喝多了,今天他再三得寸进尺,晏司臣竟然都忍了。所谓的右拐就到,晏司臣足足开了十分钟才看见路标,他将车停到楼下,霍止今天已然心满意足,故而没有过多歪缠,只与晏司臣道了一声晚安,也不提要还他床被,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下车走了。晏司臣懒得深究,打开远光灯正要调头,却看见不远处林荫下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他车前的远光灯正对着劳斯莱斯的前车窗,驾驶位却空无一人。后车座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晏司臣眯了眯眼,难怪他觉得车牌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