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热咖啡飞溅,命中身边男人的腰部以下。夏景泫火速跳开,扔了手机,双手拎住裤头,顾不得姿势不雅。他感觉到危险的灼热,一瞬间脑海闪过“不孕”、“绝后”等等不祥字眼。陶青岑回头,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慌道:“对不起!你没烫到吧?!”她拿手帕就要帮对方擦咖啡渍,然后迟钝地发觉她伤害到的部位有多尴尬。她抬头,男人俯视她,墨镜外的脸庞铁青,墨镜后射出类似死光的视线,空气中充满发飙前的死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拚命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被外面的喇叭声吓一跳……你要不要紧?要不要上医院?先处理一下……”完了,她会不会毁掉人家的终身“性福”?她张望店里,快步走向冰柜,冷酷如冰的男性嗓音震住她脚步。“我没事。”夏景泫冷冷道。幸好今天穿的长裤表面防水,被泼到的部位感觉热但不疼痛,应该没有大碍。陶青岑怯怯回头。“你确定吗?还是冲个冷水比较好——”“你要我在这里冲冷水?”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冲冷水可能不方便,至少先拿个冰饮或冰块敷着。”见对方脸色阴沈,显然无法苟同她的建议,她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面子?万一处理不好,造成一辈子的遗憾怎么办?”“不必了,我说我没事。”夏景泫脸青青。她当然振振有辞,要把冰红茶按在裤裆上的又不是她。他对忙着擦干咖啡的店员道:“先给我结帐。”他要立刻离开,永远不再来这家店!陶青岑挨近他。“不然赶快上医院吧,给医师看看有没有问题——”“没必要上医院。”她急道:“先生,你别逞强,拖延治疗时间会——”男人洁白修长的食指点到她鼻尖前,点住她呼吸。“你闭上嘴,我就不需要上医院或治疗。”夏景泫递钞票给店员,收了找回的零钱,将啤酒和烟扔进背包里就往外走。陶青岑追上他。“不然至少让我赔你洗衣费和医药费。”“不必了。”他一甩背包,将背包挡在两人之间,语气像北极来的寒风。“请你不要靠近我,以免又把什么东西泼到我身上。”陶青岑只得停步,目送他走出便利商店,上了停在路边的车,驶离。她很内疚。她有诚意要赔罪,但对方不领情。不过至少他风度不坏,知道她不是故意,没有追究,虽然他压抑恼怒的嗓音听来很想赏她一记过肩摔。她叹口气,买了矿泉水便离开。还是专心伤脑筋她的工作吧!待会儿打电话应征管家时,可别像这样闹笑话。夏景泫心情恶劣。要不是迟迟找不到合意的新管家,他就不必亲自购物,就不会遇到这种倒霉事。等待一个时间特长的红灯时,他的手机响了。又是编辑。“刚才砰的好大声,发生什么事?”“出了点意外。”“什么意外?”“差点变成汆烫鸡肉的意外。”“嗄?鸡肉?”“没事。我要回家了,那个征漫画的活动你们自己看着办,活动网页做好以后,我会在我部落格放个宣传的连结,就这样,别再打来烦我。”他点烟,踩油门,想尽快赶回家,确认他有没有被“烫熟”。刚赶完稿的轻松已完全毁灭,反正他的心情很久没有好过,心头成天布满阴霾,只是此刻增加了闪电和轰轰雷声而已。车子驶入偏僻道路时,手机又响了,是没看过的号码。他放慢车速,将手机切换到扩音模式,女性嗓音霎时充斥车内。“请问是夏先生吗?我看到你刊登广告,说要找管家。”“嗯。你有多久工作经验?”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也有点耳熟。“我没有家管的经验,但是我很会做家事,也很会烧菜……呃,我的想法可能有点天真,不过我真的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我认为我可以胜任管家的职务,请你给我机会尝试。”夏景泫嘴角微扬。“的确,打扫家务不困难,谁都会做,重点是做菜。我很挑嘴,不合口味的饭菜我宁可饿也不吃。我刊登广告找人已经两个月了,来应征的人一个个被我拒绝,都是因为做的菜我不喜欢。”对方明显舒了口气,嗓音瞬间变得自信满满。“那就没问题了,我的手艺超好,你一定会满意的!”“我不听口头的保证,你试煮一餐,我尝过再决定。”女孩开朗的嗓音像透窗的金烁阳光,在车内愉悦流动,稍稍搅动了他沈窒的心灵。听起来是个活泼的女孩,假使录用了她,希望她不会整天聒噪,他写稿时很忌讳吵闹。“还有,一般要管家同住的时间不包括周末,但我希望管家周末也在,因为我在家工作,忙起来没时间整理家务、准备三餐,当然薪水也会比一般行情要高。这些条件你都考虑清楚之后,直接过来找我。”确认对方找得到他地点偏僻的家之后,通话便结束。夏家几代富裕,拥有一座山和好几块地,他父亲选择在山区打造他们的家。离他家不远处,住着一位优秀作家,当他还是少年时,大作家欣赏他的文学天分,常指导他写作。就在他逐渐在文坛闯出名声时,他却选择了通俗文学之路,投入灵异小说的创作。他的老师非常失望,从此不再和他往来,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学界前辈们也瞧不起他,说他堕落。那又如何?象牙塔里的奖牌,他不希罕。现在,他如愿打击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他挟无数支持掌声对他们鄙视的嘴脸冷笑,然而他内心空虚,成功的果实一点都不甜美,甚至毫无滋味。到达夏家大宅砖墙外,他按下遥控器,钢制大门刚打开一缝,忠心的狗吠声便响起。他微笑,驶入大门,黑色拉布拉多犬狂摇尾巴迎接,乌黑眼珠直望着他。“别吵,君士坦丁,我没忘记买你最喜欢的骨头。”而他自己,两个月没吃过一顿象样的饭菜。他父母出国游玩已半年,乐不思蜀,在夏家帮佣十多年的老妈妈受到感召,跟着辞职,说要趁着身体还硬朗去旅游,享受人生,他也不好挽留,于是独自留守大宅。倒不是身为独生子的他怕孤单,而是骤然少了从小吃到大的家常菜,他天天食不知味。他可以敲键盘创作生动故事,在烹饪方面却是残障,做的菜难以下咽,味蕾得不到满足的结果,就是新稿里的厉鬼烦躁地杀了比平常更多的人。他将买回来的物品搬入屋里,进浴室冲澡,仔细确认自己依然是生鱼片而非炖鱼之后才安心。他实在不该轻易放过那女孩,至少该要到她的连络方式,万一留下终身伤害,至少找得到人求偿。沐浴完,他咬个苹果踱到书房,打开计算机收电子信件,看自己的部落格。狗儿跑来他脚边绕,呜呜地提醒主人别忘了它最爱的散步。他拍拍大狗。“今天晚点去散步,有人来应征管家,我要等她。”苹果滋味甘美,他越吃越饿,希望来应征的女孩手艺真有她夸口的那么好。他厌倦了再刊登广告等人上门应征了,尤其是眼露迷恋的女性应征者。他刚看完出版社的网页,门铃便响了。大狗竖起耳朵低吠。“应该是应征的人来了。你别太热情,吓到人家。”他比个手势,狗儿安静下来。他下楼,走出屋子,穿过庭院,按下砖墙上的按钮,大门滑开。站在门外的陶青岑正在欣赏砖墙上陈旧的岁月痕迹,大门一开,她打招呼:“你好。”一见到门里的男人,她微微屏息。男人身形修长,一头长发略湿,穿浅色麻衬衫和白长裤。他五官俊美,是不带丝毫阴柔的男性之美,白皙肤色让他宛如高贵细致的瓷器。他有她见过最长最密的睫毛,慵懒地半覆住俯视她的湛然黑瞳,鼻梁完美直挺,但抿起的唇线不甚友善,表情阴森,活像她倒了他五千万的会还上门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