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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ldo;我会每天为你祷告的,保罗。&rdo;

我最亲爱的母亲啊!我真想和您穿过时光的隧道,回到我们朝夕相处的岁月中去,永远不再饱尝这些苦难,自在地生活啊!

&ldo;你能不能去到一个不太危险的部门呢?&rdo;

&ldo;也许吧,妈妈,我试着往炊事班调动一下。&rdo;

&ldo;那你就试试吧,但会不会被人家议论呢?&rdo;

&ldo;我不会在意的,妈妈。&rdo;

她长出了一口气。夜色中我看见她脸上闪出一束白光。

&ldo;妈妈,你去休息吧。&rdo;

她依然坐着没说话。我起身给她披上被子,她拽着我的手,身上开始病痛了。我忙扶她到自己房间里去。然后我陪她坐着,心里很不是滋味。&ldo;妈妈,您很快就会痊愈的,您多保重身体。&rdo;

&ldo;好的,妈知道了。&rdo;

&ldo;妈,以后别给我邮寄东西了,我们在前线饿不着,你们更需要它们。&rdo;

妈妈伤心地躺着,样子那么可怜。她对我的爱胜过了一切。我正要轻轻走开,她忙又说,&ldo;我给你买了两条羊毛衬裤,挺保暖的,千万别忘了放到你背包里。

妈妈,我晓得为了这两条衬裤,您曾无数次地去等待、去请求、多少个来来回回啊!我最亲爱的母亲,如今我却一定要离你而去了,多么让人难以接受啊!这世界只有您能在我临行前提出那么多要求和注意。我此刻就坐在你身旁,心中干言万语却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ldo;晚安,妈妈。&rdo;

&ldo;晚安,孩子。&rdo;

夜黑漆漆的。母亲的咳喘声不时地传出。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钟表不停地嘀嗒着。窗外风声乍起,栗树沙沙响动。

楼梯过道上的背包把我绊了一下,背包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它就将随我离开了。

我埋头咬着枕头,紧握着拳头,搁在床粱上。我真后悔休假回家。在前方,一切都无所谓,不去幻想、不去希望期盼;而今后,就再也办不到了。我不是个纯粹的士兵,已成为为母亲、为自己、为莫名其妙的感觉而痛苦挣扎的人了。

我真的不该休假回家。

我早己习惯了野外营房这种临时帐篷。那时,奇姆思托斯曾整治过恰德。而现在,却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只偶尔能碰到几个似曾相识的人。

我每天很麻木地完成着日常公差勤务。一到晚上,我就抢着到军人俱乐部去,并不是为了那些摆放的杂志,主要是我很高兴去弹奏那架钢琴。两个姑娘负责这里,而且有一个很年轻。

营棚用铁丝网绕了圈,很高。万一从军人俱乐部回来晚了,必须出示通行证,除非,他与岗哨认识,可以随时出入。

我们坚持要在荒地上的松树和桦树中进行连队操练。心中一切都破灭了,便能忍耐任何东西。跑步行进而突然卧倒时,鼻子喘气的风吹得花草摇摇晃晃。脸贴近地面,才明白细沙也是由更微小的卵石聚集而成的,很干净。以前很少注意这种事情,人们都把手深深插到了里面。

而那边密密匝匝的桦树林,才最为漂亮。色彩像调色板一样有层次地交错变幻着。树干先是洁白色的,上面飘动着轻柔的墨绿的树叶,一阵微风掠过,绿叶跟着向一边飞舞慢慢抹上一层淡淡的蓝色。紧随其后的浮云经过挡住阳光下面便像着了重墨,一切几乎都变成了黑色的。但这片阴影只稍作逗留,便从树干间离开了,缓缓地飘向天际,那些桦树又重见天日,更加亮丽明快像飘动在白旗杆上的艳丽多姿的彩旗。有些树叶已早早地被秋风染扮成血红的或金黄的颜色。

我总是沉湎于那暖洋洋的阳光和飘浮的祥云聚精会神而险些没听见口令;人只有孤独、寂寞时才更能领略大自然的美好。我在这儿很少与人交往,也不愿意过分亲密。彼此互不深知见面闲聊几句,晚上打几圈牌,掷掷骰子也就可以了。

我们营棚紧挨着一所很大的俄国战俘营。虽然隔着一道铁丝网,但他们仍能走到我们这边来。样子很谨慎、畏惧,与他们那种大胡子,虎背熊腰的外表很不谐调;更像是被驯服的服服帖帖的圣伯尔纳雪山狗。

他们偷偷地溜到我们这边,翻捡着垃圾桶的东西。我们的剩饭剩菜,肮脏的胡萝卜,零星的芜菁块;而他们最钟爱的要数已经发霉的土豆和米汤里漂剩的牛肉末了,但这些又太难找到了。

他们干干净净地吃掉每一样东西。有个别吃不掉自己那份的,周围早有十多个随时准备助人为乐的。那些垃圾多是用长把勺子都舀不到的剩渣才冲洗掉的。或者也有腐烂变质的芜菁皮和面包块等等。

而那些俘虏却非常急切细心地热衷于对这些脏乱、腐臭的汤水进行搜寻。他们毫不知足地从那腐烂霉臭的垃圾桶里挑剔出需要的东西,往制服下一塞便溜了回去。

太奇怪了,离我们的敌人竟在咫尺之间。他们一副老实厚道的面孔,宽额头,高鼻子,大嘴唇,粗糙的双手,杂乱的头发,地地道道种地农民的形象。他们更应该去耕田、种植、收获果实。他们的模样有些像我们善良勤劳的弗里斯兰农民。

他们的动作低三下四的乞讨,让人于心不忍。他们已极度衰弱,那点东西,只能让他们苟延残喘几天罢了。更何况,我们自己都有些吃不好呢。痢疾在他们中蔓延,有人惊恐地悄悄拉出沾着血水的衬衣给人看。他们都站不直,脊背、脖子、连膝盖都是弓着的,脑袋低垂着,有时还用几句拗口的德语向人乞讨,干枯的双手微微向前伸出,样子十分可怜。而我却从他们低沉、怯懦的低音里想起了家里暖和的火炉和舒适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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