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很想哭,原谅我,此时我抖个不停,只觉得胸腔里有个不断被注气的气球,越胀越大,似要撑破我,让我呼吸急促,不受控制地痉挛,快进入强直状态。萨连科瞬间意识到我在发病的边缘,当即把医生开的处方药塞进我开始紧咬的牙关里。
&ldo;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离开,我没有……啊!&rdo;萨连科还没说完,塞药的手指便被我死死咬住,我的意识在努力抗争张嘴,可我似乎做不到。双排牙列就像磁铁般互相吸引,不受控地关合。萨连科疼得冒汗,却依旧用他的食指摁住我的舌头好让我可以呼吸,然后另一只手不断拍打我的脸,不住地呼喊我。
我绝望地流泪,想必我翻白眼的模样一定很难看。
整整三分钟,我的牙关才松了松,发抖也渐渐平息,萨连科的手指早已被我咬出血,他却第一时间给我喂另外的药,然后把我抱在怀里给我顺气,直到我可以自主地呼吸,平复情绪。
&ldo;我没有走。&rdo;他心疼地吻我的额头,&ldo;我一直都在。&rdo;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着装很奇怪,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毛衣外面是围裙?而围裙上,我移动手指感受,似乎是面粉。我难过地靠在他胸口,低声啜泣起来。
&ldo;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很害怕……&rdo;我捧起他血肉模糊的手指,心痛如绞,&ldo;请原谅我,你有,你有多么疼啊,下次不要再用手指了……&rdo;
说真的,这一刻我真的很恨自己,当嘴里全是萨连科血液的味道时,这种疼痛仿佛可以辐射,加倍地放大。
&ldo;不,没有下一次了。&rdo;他掷地有声地说,我抬眼,看到他的双眸坚定地望在某个不知名的点上,一字一句地说,&ldo;永远不会有下一次了,这种可怕的病,也不要妄想可以纠缠你,我不允许。&rdo;
他把我搂住,深深埋在我的颈窝里,说:&ldo;我不允许。&rdo;
后来我一直认为,这次发病可能是某种结束的象征,毕竟癫痫至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今日我也会迎来一种&ldo;新生&rdo;。此新生这并非什么具体的特殊事件,只是我的爱人为我起了个大早,笨手笨脚地去厨房里做了蛋糕。当他用包扎好的手指将插上蜡烛的蛋糕端到我面前时,他说,他本想做更漂亮的奶油裱花,可他的手实在太笨,请亲爱的阿尔弗雷德同志不要介意,因为这个蛋糕很甜,跟他们的爱情一样甜。
我坐在床边笑着,罕见地脸红了,就像个过生日的小孩儿,我拘谨而腼腆地微笑,看他单膝跪在我面前,举着这个的确有点七歪八倒的蛋糕。蜡烛摇晃火焰,让其后他的面孔若隐若现,一会儿是眼睛在发光,一会儿又是那因害羞而紧抿的唇,一会儿则是那高挺的鹰钩鼻梁……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他是在向我求婚。
&ldo;许个愿吧,亲爱的。&rdo;
&ldo;为什么?今天是我的生日吗?&rdo;
&ldo;我不知道,你从来都不说,但我认为是。你瞧,外面下雪了,你说过,你出生在寒夜里。&rdo;
我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确,白雪飞舞在墨蓝色的空中,也许一会儿就要天亮了,看起来很冷,就像刻在骨子里和记忆里般那么冷。可现在我很暖和,壁炉里不知疲倦燃烧松木,而在我面前,一小束火焰为我亮起,更让人感到温暖的是,这单膝跪在我面前近乎虔诚地仰望我的人。
我何以得到这一切呢?
可是,有人真的给我这一切。
于是我手掌相对,沉默地在心中向那也许早已施予我审判的上帝许下愿望,恳切求告。
求告我和萨连科的爱可以永恒,祈祷这一刻我确切的存在可以永恒。
祈祷我的萨连科,可以永恒。
我吹灭了蜡烛,用手指沾了一小团奶油放在了嘴里,在萨连科明媚的微笑中,我粘了一团奶油在他唇上,然后吻了上去。
这甜蜜,是我们彼此的甜蜜。
&ldo;我爱你。&rdo;在我如炬的目光中,萨连科突然说,带着颤抖的嗓音,&ldo;也许我之前说过很多遍,也许在这个时候我不该表现我自己,但是我忍不住,说爱你。&rdo;
&ldo;每一刻都爱吗?&rdo;
&ldo;时时刻刻。&rdo;
我捧起他的脸,从他的额头吻到他的眼睛,说:&ldo;谢谢你,让我重生,谢谢你,给我这个生日。&rdo;
&ldo;我很荣幸。&rdo;
后来我们一起吃完了这个六英寸的造型不算美妙味道却甜到我们吃几口都要喝上一口咖啡的蛋糕,萨连科手指受伤,全程我来喂他。他吃了几口本来劝我不要再吃,因为说会让我们俩的血糖在这个大清早上升到可怕的程度,但我停不住。
&ldo;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蛋糕。&rdo;我说。
&ldo;第一个?&rdo;他有点不可思议,但很快柔和下神色,&ldo;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因为我还会为你做很多很多。&rdo;
我放下刀叉时,窗外的天亮了。雪越下越大,有覆盖世界的架势。风呼啸着,卷起雪向上涌去,从窗户缝隙里渗进一缕缕冰凉,萨连科坐到我身边,自后把我搂在怀里,把下巴搁在我头上,沉默地与我一起凝视这雪、这河,这不属于我们却使我们永恒的土地。
为期一礼拜的度假很快结束,在回程的路上,我对萨连科说,我会亲自找到埃里克,如果他手上有什么现成的线索和资料,可以交给我。萨连科说没问题,等他回到德累斯顿就会差米嘉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