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和卡尔的合作愈发加深,卡尔从柏林军区那边调任到了德累斯顿,两人时常见面,打着某种恋爱的旗号。这无可厚非,毕竟南希作为一名在苏联军区中工作的东德女性,嫁给一位东德国防军官是喜闻乐见的事情。于是情报源源不断,有时候数量多的令人瞠目,这是因为卡尔作为一个赌徒,他所不具备的理性和不可遏制的贪婪。
&ldo;他给得太多了,有些情报似乎很有价值,但他其实也是道听途说。这种类型的情报就需要我们自己花时间去调查和分析。&rdo;南希有一回忧心忡忡地说,&ldo;他以为每条消息都能弄到钱,可没这么好的事儿。&rdo;
靠在屠宰场边的栏杆上,南希没好气地点起一根烟,气愤不已。
&ldo;罗伯特去追查过几条,有好几回都落了空,什么苏联驰援东德加强军事竞赛,不过就是多了一批卡车而已!&rdo;
&ldo;没办法呀。&rdo;我笑着说:&ldo;条条有价值,咱们早就渗透到克里姆林宫啦。&rdo;
&ldo;他?他只是一条小鱼,一只自视甚高的蚂蚁,有时候,他看我的那种眼神,真恶心。&rdo;
&ldo;等合作结束,我帮你干掉他。&rdo;我说。
&ldo;我会自己干掉他的。&rdo;南希耸了耸肩,递给我一个地址,说:&ldo;这回又是这个地方,说是捷克斯诺伐克的情报人员在这里有个据点,其中有个工作人员跟i6打得火热,后因斯诺伐克内部斗争不得不撤退,走之前那人把能记住的斯诺伐克地区所有合作过的克格勃资料全部藏到了那个据点的一块地板内,作为自己最后的退路。&rdo;
这可不是条简单的情报,涉及人数没个几十也有十几,尽管不可避免会有所出入,但依然有着不可小觑的价值。
&ldo;可是,卡尔怎么得到这则情报的?&rdo;
&ldo;他之前和i6有合作,英国佬委托他去调查那个斯诺伐克人,毕竟撤退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打,可惜i6开的价不合他的意。他扣下了这个情报,找准时机再卖给我们。&rdo;
&ldo;看来是债主上门了。&rdo;
&ldo;没错。&rdo;南希皱眉,凝神说:&ldo;只是我不敢对此情报真实性有太多的希求。&rdo;
&ldo;但这个可能性值得我们去冒险。&rdo;我说,主动揽下了这桩活儿,我知道南希的确想委托于我,但她并不好开口,毕竟这涉及到安全问题。她知道我这个人不怕死,但不怕死的人在间谍中最容易死。至于罗伯特,我隐隐有种感觉,南希在有意地将其排开在外。这里面有很多复杂的原因,我没心思考量。
和南希分开后的第二天,我在夜里检查好装备,朝地址所指的德累斯顿东郊潜去。
第31章插pter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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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需穿过一片荒凉的废墟,在夜里,残垣断壁就如房屋自己的墓冢,夜半时分,它们会濡湿在穿过森林、越过河流的浓雾中。德意志的雾,我在外祖父珍藏的书籍中读过很多有关于此的优美诗句。可当我走在这片来不及修复的废墟中时,却只想到了艾略特,那位美国诗人。
&ldo;世界就是这样终结,
世界就是这样终结,
世界就是这样终结,
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声呜咽。&rdo;
当炮弹落下的时刻,这些静默多年、无思想的、从未了解过什么叫做战争的&ldo;无机物&rdo;们,想必发出的就是一声轻柔的呜咽。这呜咽回荡在时间的冰罅中,让此刻的我也得以听得见。
我信步而走,并不着急。我要去的地方还很远,然而夜也很长。有点冷,我用哆嗦对抗着零下的温度。
当步入那所孤零零的天主教学校时,作为唯一完好的建筑,它傲然而冷漠地盯着我。想来它是恨我的,我身体流淌着属于这片土地的血液,却作为美国人在这片土地上进行过所谓&ldo;正义&rdo;的杀戮。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意识地去回忆那场战争中自己的表现,我想算一算,加上外祖父,我一共杀了多少人。
这完全是心血来潮,无聊中的想法。有时候这种想法会要人命,很多患上战争应激创伤的军人们不仅为恐惧所纠缠,更为摆脱不了的有关杀人的回忆而痛苦。杀人……自然法中从未成立的一道行为,无论在哪个国度、那块土地,杀人都是无可赦免的罪。可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战争。似乎,只要达到了一定的规模,一定的数量,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很正当的理由,杀人就不是罪,是可以被歌功颂德的功绩。不然为什么我杀了外祖父后被投入监狱,而在战争中杀了至少五十名德国人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被拥趸为英雄?
因为他们是法西斯,所以该杀。而对于法西斯来说,因为那些人是犹太人,所以该杀。那么有没有一天,因为我们是美国人,所以该杀?因为那些人是中国人,所以该杀?
我不明白这建立在一种什么&ldo;正当&rdo;的理由之下,毕竟这世界早就荒诞得毫无道理,每时每刻都发出阵痛的呻吟。也许有一天,呜咽并不仅在于此处的废墟,而真正会回荡在整个地球,整片宇宙。
我走进这所荒废的学校内,穿过没有花朵的花园,走进主楼内的教室里。这里的确有人活动过的痕迹,却并非属于该在于此的学生。煤炉、罐头盒、水壶、铁丝床、螺丝钉、无线电搬走后留在桌面上的一块方形的浅色印记……我沉默地走着,尽量放轻脚步,走廊和教室都是木地板,脚步声被空寂的夜放大。这座楼有三层高,数十间教室、杂物室、更衣室。还有一处后院里的早已失掉了玻璃顶的日光房。卡尔所说的那份资料就藏在某块发朽的木地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