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把他们送到奚邑城外。至于冲突,便请洋小姐祈求祁大统帅派来的两位总长大人能够信守承诺罢。”
安裕容听他语气平淡,丝毫不担忧人质接收方设伏翻脸的模样,心知定是另有安排。
细究起来,不论祁大统帅派来的总长大人,还是各列强领事馆派来的洋大人,在这仙台山奚邑城地界,都是外来的强龙。地头蛇张定斋迫于情势不得已退了兵,某种程度上,论天时地利人和,都归了匪兵司令傅中宵。
想到这,安裕容不得不叹一声:仙台山这帮匪兵,这一票大的,干得可真不赖。
艾德丽小姐还等着安裕容的传译:“伊恩,他同意了吗?”
“他说没想过,现在这个职业干顺手了,换也不知道能换什么。”
“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给我当私人保镖?如果他想正式当兵,也不是不可以。我未婚夫的军队中,也有一些夏人。他武术这么好,我可以请未婚夫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职务。”
安裕容没料到艾德丽小姐诚恳至此,竟是无师自通了策反之术。他倒不觉得趁着人家语言不通阳奉阴违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就他所见,四当家做惯了好汉,可不像是肯给洋小姐当保镖,给洋军官做手下的样子。
“当家的,洋小姐问领事馆的洋人是不是一定能到场?她不认识祁大统帅手下的总长大人,有些担忧他们是否可信。”
“领事馆的洋人已经在奚邑城里住了些日子了,两位总长大人必会将洋人安危置于首位。”
安裕容点点头,向艾德丽小姐道:“小首领说谢谢您的美意,不过他并不想离开家乡。”
艾德丽小姐表示理解,同时也深表遗憾。
安裕容借着洋小姐的名头,几个来回也没套出多少话,略加思忖,决意改变策略,听从司令傅中宵指示,摆出自己兄弟架势,坦诚相待。
“请问当家的,适才提及两位总长大人,先前咱们在山顶上写的那封信,就是送到这两位大人手中么?”
“嗯。”也许是没有必要,也许是多少有了自己人意识,四当家并未隐瞒,直接承认了。
“两位总长大人既然将洋人安危置于首位,又怎会叫当家的送信时受了伤?”安裕容声音压得极轻,低头凑到对方耳边说话,他确信连背上背着的明弟也听不见。
四当家跨出一步,猛然与他拉开距离,回头瞪一眼,目光中充满警告。
“当家的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在山顶给洋老头瞧病的韦伯先生,是个外科大夫。西医在外科方面,确乎先进。当家的若不介意,待这一趟回去,不妨叫他瞧瞧。”
见前边人没反应,安裕容不死心,接着道:“洋人们原本就愿意相信你,这一趟回去,定然越发友善,不必担心他对你不利。我看当家的这些日子一直用左手,请他瞧一瞧,总没有坏处。”
安裕容这番话,虽说秉承着始终如一的套近乎原则,然确确实实发自肺腑,真心实意。因不欲传之二耳,故声音放得相当低柔,原本十分真切,更添许多关怀。
果然,对方收回了警告的目光,只答一句:“无妨,快好了。”
艾德丽小姐见他俩只顾聊天,撇下自己不管,娇嗔道:“伊恩!”
安裕容只得抬起头,继续哄骗驴背上的洋小姐。
第9章流水好成交
又过了一日,地势愈来愈平坦,安裕容猜测应是到了仙台山外围山脚下。
他自认渐渐摸出与四当家聊天的诀窍,也不管人家回答多少,坚持不耻下问,一副理所当然自家兄弟模样。
眼见重叠高耸的山峦渐渐在身后成为背景,安裕容试着问:“当家的,咱们是直接将人送到奚邑城门口,还是城外别的地方?司令不是说还有许多粮饷要运上山去?届时如何交换可有约定?万一对方反悔,扣下粮饷,甚至连同咱们这么些弟兄一起扣押到城里去,可如何是好?”
四当家斜瞟他一眼:“你既如此害怕,又何必非要跟来。”
安裕容打个哈哈:“当家的这话可说差了,我不过是思虑周全,以防万一罢了。”
四当家淡淡道:“你倒是比师爷还爱操心。”
安裕容依据曹队长的表现,一直猜测四当家与师爷之间有嫌隙,可也并无十足把握。听他这般说,遂试探道:“下山前未能亲见师爷一面,不知可否交待了什么锦囊妙计?”
“你这么关心,不如见了面自己去问。”
“四当家的意思,咱们很快能见到师爷了?”
“你盼着能见到,自然见得到。”
安裕容听他话还算正常,语气却一句比一句冷,以为是自己猜中了四当家与师爷的关系。过得一会儿方感觉气氛不对,这股子冷意分明冲着自己来的。先前四当家再如何嫌弃自己话多,也不是这般反应,更别提前日替他背孩子,关心他伤情时候,更全然不是如此。
琢磨片刻,也不知究竟原因何在,索性放弃,默默行路。
次日,安裕容果然见到了师爷。
十名人质圈在一处山坳,安裕容跟随四当家拐了好几个弯,才见到被许多匪兵拱卫着的师爷。另有一个胡子拉碴的魁梧大汉,匪兵们呼之曰二当家。安裕容心下暗忖,既有二当家四当家,想来还有三当家五当家,只不知身在何处。偷眼窥看,推断此处应属对敌前沿主要阵地。那二当家大概一直带着队伍驻守在此,监视敌方,准确地说,即包围仙台山的张定斋队伍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