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的战斗状态不错,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哨兵,与他配合,余念心里有谱。他飞快穿梭于房顶上,跳过一个个房檐。虽说向导的体能与哨兵差距悬殊——这是人种特征决定的——但经过严格的训练,也能有不错的身体素质。豺狼已经完全没入云层,黄鹂紧随其后,可就在这时,余念的后脑一凉。他正要跃向对面的房子,这种异样的感觉很快席卷全身,手脚变得冰凉,连雨点打在上面都觉得温热。他骤然停下脚步,一半身体都探出房檐,若不是脚掌扒住了瓦砾,就因惯性冲下去了。一种空虚失落感凭空产生,余念眼角淌下了一滴眼泪。夹杂着雨点的风从后方吹来,打湿的发丝粘在额头,他僵直了身体,慢慢抬起手,无名指抹去已经与雨水交融的泪。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永远地消失了。余念猛然抬起头,已经看不到豺狼的光亮,因心生胆怯,黄鹂盘旋在云层外,不敢向里飞行。一滴滴暗红的液体顺着下颚落在衣襟,余念后知后觉地堵住了鼻子,他在流鼻血。血从指缝溢出,又被雨水稀释,一股铁锈味弥漫开。余念草草抹了一把鼻子,顾不上浑身的血迹,掉头往老高的方向跑。没跑出两米,侧面突然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一阵风朝他而来,还没看清是什么,他只觉得半边身体被撞击得没了知觉,整个人弹了出去。毫无防备被重击,余念从房顶滚落到地上,仰面躺在小巷子里,已经无力动弹,从收窄的天空中,他看见那大型精神体正现出全貌。先是触须肆无忌惮地甩开,随后漂亮的透明身体显露出来——这是一只巨大的箱水母。水母本就是泛着淡蓝色荧光的,是他判断错误了,以为是中阶哨兵,可没想到是高阶,还是海错系。数不清的触须摆动着,刚刚应该就是被它打到了身体。如果他没记错,箱水母是最具毒性的生物,触须上都带有毒液,三分钟就能致人麻痹然后死亡。“唱诵班……”余念欣赏着这只美丽而危险的精神体,瞬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同时也就明白这次逃不过了。这只箱水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掌控它的异能人叫做容麟,十二阶哨兵,服役于唱诵班。传说这只箱水母异常庞大而闪耀,没有确凿的情报,是因为没人能从它的毒液中逃出生天。如今见到,果真如此,余念悲伤地想,箱水母真美,但他没办法告诉郑将军了。被击中之前那强烈的空虚感,多半是老高的精神体被消灭了,自己对小高食言了,没有保护好他的父亲。血从嘴里喷出来,胸部遭受重击,大概是肺受伤了,不是那么疼,但喘不上气来,他已经没有一丁点力气爬起来了。不远处,一个身影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出,脚步很慢,球鞋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踩出轻盈的水声。余念的睫毛上挂着雨水,视线模糊,只看到那人身量不高,身材细瘦挺拔,黑衣黑裤白鞋,一把巨大的黑伞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白皙干净。小巷子是能并排停放两辆汽车的宽度,只有巷口立着一盏低矮的太阳能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那人走到一半,房顶瓦砾突然掉了下来,随即响起一串枪声,余念挣扎着叫道:“老高……”“快跑”两个字已经喊不出来。当哨兵或向导失去了精神体,精神力会瞬间溃散到全身,导致血压升高冲破血管,呈喷射状从口鼻涌出。即使豺狼被消灭,老高仍旧用意志力支撑身体来救余念。他站在房顶上对准那个撑伞人一通扫射,飞速射出的子弹撞碎了落下的雨点,眼看就要命中目标,撑伞人身后却错身闪出一个青年,身量很高,穿着黑色高领衫,一手拉着灯柱上落下的电线,利用惯性一荡,一脚踏在墙上,使劲一蹬就来到了撑伞人的前面,生生用手臂挡下了这七八发子弹。受伤的手臂像脱臼一样垂下来,他趁老高换弹夹,抄起旁边的铁垃圾桶朝房顶抡过去。半人多高的垃圾桶旋转飞起,满当当的垃圾掉出来,在撑伞人的伞上弹落,叮呤咣啷撒了一地。老高应声倒在房顶上,失去意识前叩动板机,一连串的枪声划破夜空。余念闭了闭眼睛,黄鹂的悲鸣响彻天际,他用尽全力给小高发送了他感知到的所有异能人的位置,以助他顺利逃脱。“啧。”黑衣青年用那只还能活动的手堵了堵耳朵,低声说道,“吵死了。”箱水母的一条触须翘起来,轻触那只势单力薄的黄鹂,悲鸣声便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