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快转到中午,走廊里响起叮叮当当的饭盒声。医院食堂管理员推着餐车在走廊里喊了一嗓子:“开饭了,有需要的没?”
随着这一声喊,邵普等人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叫起来。还真有点饿了。
邵勇代替文明,请邵普等人去吃饭。巴庆波提出要文明一起去。文明目光里露出恳切,嘴上却说:
“我这个样子,哪敢出门,别给人家孩子吓着,晚上做噩梦!”
“哪有你说得那么邪乎!还做噩梦?我看能睡着就不错了!”没等别人做出应,庆波“哈、哈、哈!”笑出声,一捅文明腰眼,“起来,一块去!一块去!没你,我吃不下饭!”
庆波怂恿着,伸手要搀文明从床上起来。
邵勇和邵普交换下眼色,点了点头。甭说是病人,就是好人,这整天闷在屋子里,没病也能憋出病来!
“把你的帽子借给文明,没意见吧?”
邵勇眼睛一扫,发现云霞头上戴着帽子。那是一顶大檐凉帽,正中缀着一朵绢花。
“我不戴这个。女人戴的东西,我戴着,算什么样子!”
没等云霞说话,文明连连摆手。
云霞从头上摘下帽子,上前帮文明戴上,把花转到脑后,“没事的,戴上帽子,基本看不出男女。总比你顶着个葫芦顺眼。”
急着出去散心,文明半推半就,戴上帽子。庆波和云霞左右搀着,随邵勇和邵普出门。这回文明就像颗人造卫星。
秋天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法桐洒下来,落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斑驳陆离,放射着钻石一样的光芒。几天不出门,文明忙把眼睛闭上,缓了一会儿,才敢睁开。
几个人出医院,沿着医院墙外的马路向东拐,是一溜小饭店。选了家饺子馆,邵普迈步就想进去。云霞在后面,拉了下邵普,轻声道:
“这离医院近,吃饭的人杂。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传染病人?我们向前再走一段吧!”
云霞声音虽小,可一行人都听了个真而且真,互相递了个眼色,不声不响往前走。
邵勇暗自感叹,女人就是比男人心细。平时出门,带个女人,也未必都是麻烦。
吃饭的时候,邵勇接了一个电话。大家知道邵勇事忙,也不便深问。菜上来,邵勇扒了几口饭,问大家还要什么不?云霞点了几张糖酥饼,留着晚上文明吃。
邵勇到柜台结了账,回医院里拿车,提前离去。邵普他们留下陪文明吃东西,饭后送文明回病房,聊些工作上的事,准备晚些时候再走。巴庆波当着邵普的面承诺:今天晚上,他不回去了,就在医院里陪护。
有庆波护理,邵普十分安心。有人做伴,文明的情绪明显高涨。这让邵普临时做出决定——这几天,自己也来和庆波倒换。
给邵勇打电话的不是旁人,是鞍阳市轧钢厂办公室主任佟兰。她受邵勇委托,一直在与被撞人家属保持接触。被撞的是一对中年夫妇,非常不幸,女的不治身亡,男的摔断了脊梁。家里还有一个男孩,没有成年。
邵勇开车赶往本市另一家医院。当初这样安排,目的就是防止肇事者与家属碰面。好在路途不远,十几分钟,邵勇已经把车停在医院楼下。
邵勇买了鲜花和水果,到病房看望伤者。伤者刚从ICU出来,不便打扰,只在床前看了一眼,邵勇就退了出来。
与邵勇接洽的,是伤者的大哥,五十岁上下,一个憨厚淳朴的农民。他头发凌乱,面容憔悴,额头和眼角,刻满了皱纹,因为抽劣质烟,牙齿暗黄。手上生着老茧。身上穿着迷彩服,脚上蹬着一双平底黑布鞋。露在外面的皮肤,吸收了强烈的紫外线,又粗又黑。
大哥面容沉重,眼睛里满是忧虑,“听你们那边,那个女的说,你是中间人。出了这么大事,你能做得了主吗?”
“我们这边,司机突然发病。出这样的事,纯粹是意外。对死者和伤者,包括你们家属,我代表他,诚挚地向你们道歉!”
邵勇并没有接大哥的话,而是直接表明立场和态度,把事件的性质定下来。
大哥挥了下变形的手掌,拦住邵勇,意思是不愿意听这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
“俺就问,你能不能做主?别的,没用!”
大哥情绪激动,变得有些焦躁。
“只要我们这边能承受,你们那边不是太过分,我能做主!”
邵勇不再绕弯子,回答得直截了当。
见邵勇说话干脆,大哥嗨了一声,垂下脑袋,“太惨啦!太惨啦!媳妇死啦!人怕这辈子都得瘫在炕上,不到五十岁,人?人放,炕吃炕拉,混吃等死。”摇着头,红了眼圈,“他还有个儿子,没成家呢!有这样一个爹,还想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