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怕出名。为了压压晓阳风头,管教把他们监舍派去水库工地,在乱石滩挖出一人多深的沟槽,供铺设供水管用。只有铁锹,没有丁字镐,难度可想而知。没几下,老犯们的手上就打了泡,可活儿停不得,管教拿枪看着,偷不得懒。
晓阳打经商,再没碰过农活。半天下来,手掌上血泡叠着血泡,手指无法并拢。吃饭时,手指疼得不能屈伸,筷子都拿不住。
下午,晓阳端着双手,躺在挖有半米深的沟里,眯眼看太阳。管教过来,叫他起来干活,可他像没听见,眯眼看着高天流云,一个人发呆。
“等我回来,你再不拿起锹,看我怎么收拾你!”
管教气得想动粗,可看老犯们都操着锹,瞪眼瞅着,没敢。扔下一句话,走开了。
大龙和二驴担心晓阳吃亏,好心过来拉他。晓阳就像一块铅锭,沉得不肯挪窝。大龙和二驴趁管教走开,要帮他挖,可他朝大龙和二驴吼,“滚!滚!老子不遭这个罪了,让他们把我拉出去枪毙吧!”
见晓阳死活不肯,大龙和二驴不敢明面站队,闷头去干自己的活。他们清楚,公然与管教对抗,准没好果子吃。再瞅晓阳,就像看一头蠢驴。
回到监舍,晓阳被罚蹲小号。这个小号高不过五尺,宽窄不过二尺,犯人在里面,站不起,蹲不下,只能用双手抓着上面的铁栅栏,支撑身体。时间久了,肌肉酸,痛,麻,骨头好似断了,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
晓阳是个大个子,蹲在小号里,滋味更是不好受,他抓着铁栅栏的手,淌着血,脸上黄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打湿了前襟,濡湿了后背,可他不喊不叫,不讨饶。
肚里没食,体力透支。金晓阳终究挺不过,一头扎了下去。他晕倒了。等他醒来,已经躺在监狱医务室里输液。
后来,晓阳才知道,为了能让他进医务室治疗,大龙带领同监的犯人,绝食静坐。狱方担心出大事,才做出妥协与退让,答应改善工作环境。
也赶着金晓阳走点儿。省监狱搞精神文明建设,组织文艺调演。金晓阳长得帅,当年又跟陆晓青他们学过吹拉弹唱,破格进了监狱文艺队。
排练,演出……周而复始。不仅让金晓阳摆脱了艰苦的劳动改造,而且,让他立了功,减了刑。中间,二菊带孩子来探望过他。知道自己有了儿子,二菊又是那么死心塌地,晓阳改造的思想态度发生了转变。
晓阳出狱,见到晓丹。知道晓丹至今未脱单。兄妹俩大吵一架。晓丹一赌气,一个多月,头影不见。既没来厂里上班,也没回爹妈那里,就像一滴水,在人间蒸发了。
偏巧,今天邵勇找上门来,晓阳难得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他正好借机发难,向邵勇兴师问罪。他吩咐门卫,“把他放进来!”
邵勇开车进院,在办公楼前停好,推门迈步下车,冲晓阳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俩,是瑜亮之交,相克相杀,你也就不用猫哭耗子啦!说说,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金晓阳英俊的国字脸,带着三分的冤仇,三分的愤怒,四分的傲慢,冷声冷气,毫无温情。
“我来找晓丹!”
晓阳不友好的态度,让邵勇不爽,可因为晓丹,他不想跟晓阳闹掰,举步就上了台阶,想从晓阳身前穿过。
“站住!”
晓阳断喝一声,双手环胸,怒视邵勇。
“晓阳,我们的事儿,我不想解释。今天我是来找晓丹的,请你行个方便!”
邵勇收了笑容,神色肃然。
“找晓丹!我正想找你要人呢?你说,你把晓丹弄哪去啦?她为什么躲着我们?你说!”
晓阳愤恨地咬着牙根,腮帮上咬肌的蠕动清晰可见,面色也涨红了,两眼带着寒芒,如同斗鸡,临阵起势。
邵勇能感觉到,晓阳说的是真话。他的脑袋嗡地一声,“莫非晓丹离家出走啦?可她为什么不跟自己打声招呼?即使与她哥晓阳有矛盾,不方便自己介入,也不应该不告而别啊?”
邵勇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木然地站在台阶上,缓了一口气,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真,是假?晓丹真的不在厂里?”
“别跟我装,晓丹走了,你能不知道?回答我,晓丹被你弄哪去啦?”
晓阳一步上前,靠近邵勇,目光阴冷。
“我也在找晓丹。我的厂在扩建,根本不知道这一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邵勇勃然大怒,焦虑,烦躁,担忧,愤怒……所有的坏脾气,齐齐朝金晓阳发泄。
“你喊什么喊?就是因为你,晓丹才离家出走的?”
晓阳气急败坏,伸手薅向邵勇衣领。邵勇抬手拨开。
“别动手,动手,你占不到便宜。还是说说晓丹,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吧!”
邵勇神情淡然,目光清冷,嘴角带着轻蔑。
金晓阳如同被电,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虽说自己身手不错,可在邵勇面前,只能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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