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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第 38 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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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一世的太阳化作支支利箭从云罅笔直地射向大地,入土三尺,欲拯救被掩埋的老人;惊觉老人没了气息,它疾言厉色地覈问汲取了老人眼泪的墒土,为何紧紧粘连,不留一丝缝隙。墒土不禁委屈,不是自己有意,而是老人被泥土覆盖后,几名暴徒在它的身上跳跃,自己身不由己的结实。

为了安全过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麻雀入冬前身子吃得圆润,尽可能多的积聚脂肪抵御大雪纷飞的极寒。凄厉的惨叫响彻屋顶,驻足于走廊的麻雀不敢停留;它奇怪为什么墙上的燕子和孔雀不害怕,无动于衷得像它们脚下的奇花异草。几只胆大的,飞到传出叫声的屋子一探究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果儿变成了一个橘子——橘皮被狂暴地扯下,扔在了地上,几双沾满泥土的臭脚肆无忌惮地在上面踩来踩去,没有一丝怜悯;一只粗糙的大手拽下橘络,盖住了橘瓣因痛苦和害怕而扭曲、沾满鼻涕与泪水的脸……

麻雀不明白栩栩如生的燕子和孔雀只是画中之物,自然不懂得被环境改变性情的人类究竟有多么残忍。

每时每刻,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可能正出人意料地发生着悲惨的事。

王万荣坐在冰冷的地上,头和背倚靠在腌臜的缸壁;厚重的棉衣替他隔离了沿缸壁迤逦而下的浊水,裸露的头部却逃不脱被沾湿的宿命。沉闷的空气迫使他无暇他顾,胸口到嗓门眼,像是闭塞了,又像有无数只长满触角的虫子爬来爬去;他歪倒在了地上,挛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十指分开,不顾一切地抓挠腹部和胸口,欲撕开皮肉让渴望氧气的五脏六腑露出来直接呼吸。胸膛如罩在头顶、踹不破的大缸一样,撕扯不开……

王万荣的弟弟王万宗是位才子,年轻时因流连娼寮被父亲赶出了家门,一个人住在奔流不息的黄河边,终身未娶,也无儿无女;他像他的进士祖上一样,钟情气势磅礴的山水。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大多寄情山水,似乎离开了山水,就写不出银钩虿尾的书法、妙笔生花的文章。才华出众的人因为有自己的思想,往往特立独行,所以大多被贴上了性情古怪的标签。王万宗算得上满腹经纶,《史记》《世说新语》《淮南子》和《资治通鉴》等历史及哲学方面的书籍读得是滚瓜烂熟,特别是那一手遒劲有力的狂草,真可谓笔走龙蛇!

王万荣的独子王明启还不知道家中的变数;看望过伯父,他带着母亲和夫人往回赶。优越的家庭背景和父亲近乎完美的要求没有使他优秀,却适得其反地让他成为了一个孱头;他学不来人情练达,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他是个孝子,不光孝敬父母,还几次三番欲接回爷爷死后仍不愿回家颐养天年的伯父;他不是过继承祧,做的却是一个养子做的事。

十多个暴徒心满意足地陆续走出屋子,有的坐在门槛上抽烟,有的提着木棍来到银杏树下猛夯长工。皮开肉绽和骨头断裂以及呼天抢地的怒骂、哭爹喊娘的惨叫纠缠在一起,使人不寒而栗。

最后一个暴徒走出房间,橘子奄奄一息。

柳世权绕银杏树踱步,看望不穿的天、听血脉偾张的凄惨之音。

长工们没有了伸直脚尖的力气,像吊在架子上的茄子,一动不动;因五脏六腑被大力击打,他们的耳朵、鼻子、眼睛和嘴巴涌出的鲜血犹如一条条蚯蚓蠕动而行,钻进泥土,消失不见。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些禽兽做的事和日本人在金陵做的比起来,过犹不及!他们是一丘之貉,不同的是,日本人对待的是异族,他们对待的是自己的同胞。”大贵用尽力气仰天咆哮。

一个暴徒骂了一句,抄起草叉猛扎进大贵的胸膛;大贵哆嗦着,怒目而视冷笑的暴徒,吐出的鲜血中,混合了一句含糊不清、诅咒人的话。

暴徒拔出大贵身上的草叉,大吼大叫着刺向了另外一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长工……

太阳目睹了发生的惨剧,心情沉重得不想说话,隐藏到了乌云的背后,不再责怪墒土;墒土蹲在地上,闭起眼睛,头埋进膝盖——眼前的一切太过肮脏,既然看着难过,不如不看。

外间的人群潮水般涌进宅子,耀武扬威地将几个可怜巴巴的下人和孩子驱赶至果儿处,争先恐后地挑拣自己满意的房间;看他们的样子,很是心安理得,好像这些房子就是他们家的。

几个下人哭泣着,合力替果儿穿上了棉袄,取过被子将她严实地盖住;她们扑簌簌的泪,充满了对孩子的同情和怜爱。而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呢?

喜儿呆滞地看着妹妹,泣不成声;他是否在责怪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妹妹?两个幼小的弟弟声嘶力竭地恸哭,不懂姐姐的痛苦,非常害怕闯入家中吵吵闹闹的人。

“痛!”清醒了一些的果儿紧紧地捂着肚子。

下人掀开被子,看着她鼓起的小腹;她们是过来人,立刻明白了是孩子的体内积聚了太多的污物,涨的。

果儿的□□声越来越大,几个下人商议了一下,让她平躺着,掀起棉袄,用一根光滑的圆木自上而下擀压腹部。果儿似乎更痛苦了,但这疼痛是暂时的——挤出她身体里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那么痛了。这是她们唯一能想到的法子,有那么一点儿用。

两个弟弟被下人哄睡后,喜儿坐在了果儿的身边:“哥哥没用,妹妹受苦了。”

“不是哥哥的错,是妹妹的命不好。”果儿懂事地说。

“都过去了。把身子养好,等你长大了,找个好人嫁了,你会生很多很多的小孩,你会过得很幸福。”喜儿一副大人的口吻说。

“我脏了!”果儿流下了泪。

“不是你的错。”喜儿头仰起,拼命眨着眼睛,想将眼泪憋回去。

“我还有明天吗?长大了,有人愿意娶我吗?”

“当然!你们会有属于你们的爱、你们的情、你们的生活。”

果儿苦笑着说:“是一波三折的爱、四分五裂的情、七上八下的生活吗?”

“不要这样想。”喜儿望着屋顶说,“不好的很快会过去,或许一觉醒来我们又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了;我会像栾栌撑起屋子撑起这个家,你也要勇敢。”

果儿不知道再说什么,屋子里陷入了死寂。

王明启驾着马车,载着母亲和夫人回到了家;门口的两个身背长枪的灰头土脸的士兵不光让他们意外,连忠实的老马也吓得退缩。

王明启一边搀扶母亲下车,一边偷偷地观察士兵;夫人下车,他忘记了拿掉马嚼子和解开缰绳,匆匆忙忙地进宅子。

“站住,干什么?”士兵取下肩上的枪,瞄准了王明启。

“我……这是我……家。”王明启哆嗦着指着院子,眼睛闪烁出害怕的神色,嗫嚅道。

士兵嘴角勾起,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哦,你家,请进吧。”

王明启讨好似的朝两个士兵连连点头,呼唤母亲和夫人跟上;进入大门,他看见了吊在树上的长工,大叫一声,转身欹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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