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太爷重重一顿手中所握龙头拐杖,将跪在地上的裴朱二人吓了一跳,二人忙连连磕头。颜老太爷手中拐杖伸出,拦在二人面前,喉咙里咳嗽一声,对颜仁基道:&ldo;奉础,看来你也是一片苦心阿,对老头子是照顾的很周到了&rdo;,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加重,大声喝道:&ldo;颜仁基,你是不是看到你老头子我老了,就连我你也敢欺瞒了……你现在是越来越长进了阿,哼,什么保护家眷安全?淮州被围三十余天,还轮得到你现在才来保护?平凉王府又是什么所在,那些乱兵敢乱来?我颜之骞可不是那被反叛不成的淮王小子,哼……&rdo;
颜仁基见自己敷衍的话被揭穿,难免面色有点尴尬,不由道:&ldo;爹爹,毕竟今天是淮阳兵败城破,官军正是志得圆满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些不开眼的激活闯过来,不让人护着爹爹,我心里不安啊。&rdo;
不待颜仁基话音落完,颜老太爷就接口道:&ldo;好啊,你是看老头子老了,没本事了,就让这两个毛都没出齐的人来保护我啊。我颜之骞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流血砍头的事没经过阿,淮州兵败算什么啊。我今天倒要在这里看看,到底有什么人有天大的胆子敢到平凉王府来做乱……&rdo;,说罢,转身走到养心堂,一屁股高坐在正中的檀木太师椅上,龙头拐杖拄在胸前,双唇紧抿,脸色严肃,摆出一幅倔强老头的样子。裴朱二人忙也跟进屋中,一左一右侍立在颜之骞两侧。
方存孝开始在颜家父子二人对话之时一直没有插话言语,此刻见颜老太爷回屋高坐,就待进屋请罪,身形刚动,左手袖子却被颜仁基拉住。颜仁基用压低的声音对方存孝道:&ldo;今日之事,还需瞒住老爷子,由我处理便罢。若能善了,当然最好;若不能了,四处兵荒马乱,能往何处去?老爷子又年岁太高,怎能受得住颠簸?再说老爷子的脾气倔强,这辈子就没让过步,让他躲兵?不可能。告诉他也就只是倘他没来由的担心而已,算了&rdo;。说到这里,颜仁基话语顿了顿,回首看了看堂屋中的三人,口中道:&ldo;明达你应已将王府秘道的入口告知了裴文警和朱彝二人了吧?若事不济,让他们二人无论如何都要将老爷子带到安全地方。恩,云放那里的仲元和明凯应该也知道吧?把云放托付给阎仲元我还是放心,阎仲元为我一手带大,忠心自是没有问题;剑法又是你亲身指点,已得你精髓;还曾随华遇忠征战一年,也算是经过沙场杀戮之人了。明达你既不愿曲尊保护云放,那仲元也算是个最好人选了&rdo;。说罢叹息,连连摇头。
话已至此,方存孝也就无话可说。天地间的雨幕更加厚重了,黑压压的乌云将夜幕渲染得更加黑中反透出层次;狂舞的银蛇战栗着从云层穿出,猛烈的投射到大地上;低闷的雷声绵绵不绝,滚滚而来。此刻的淮阳城,所有的火焰烟雾都被消散掉了,厮杀惨叫声也完全被掩盖了,仿佛成了一个被蹂躏强暴的女子,在这狂野的粗暴肆虐下认命的宁静了下来。
此刻,穿透了这层层黑幕和轰隆雷雨而来的,是一个字字充满杀气,饱含怒火的低沉声音:&ldo;剑名黑狱,人为至尊。我乃吾皇亲封,大夏第一剑,那庭锋……&rdo;
看着外面被雨淋后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断檐残壁、枯树败草,赫令侠的心情如同此情此情一样,无奈而悲凉,也不知道是这淮阳城的惨象影响了他还是他糟糕的心情让这一切都看着不顺眼。本来今天应该是赫令侠的大好日子,吴州左骑营算是第一个攻入淮阳城的先锋,可他偏偏无法兴奋起来。只要稍微闲暇下来,眼中就要出现身中三箭还屹立不倒的敌将,死去后两手却还能紧紧相握的夫妻,被路边屋内无所不在的百姓围攻身死的部下……自己也算是身经百战之人,跟随程将军也走南闯北多少年,可今日情景却萦绕不去,或许这就是将死之人不甘心命运而作的最后挣扎所迸发出的惊人气势带来的震撼阿。生命是高贵的……
带着这些震撼参与进攻淮王府的赫令侠再次被震动了,而这次却是被那所谓的袍泽。能和江南名将折可孝亲身对垒,对赫令侠来说是极为兴奋之事,也能再度激发起他的斗志雄心,将他一时软化的心坚硬起来。伤在折可孝枪下无可厚非,折可孝的枪法本来就在大夏有名共响,不算丢脸;淮王府卫队和死士的精锐让他的部属死伤惨重,困兽犹斗的淮军让左骑营一半多的弟兄永久留了下来;但这些都值得,因为对手值得尊敬。但是,那些可恶的作壁上观,任自己兄弟送死的禁军,投机取巧,抢去自己功劳的那庭锐,还有在淮王府火起之时,为了保住性命,甚至对友军大打出手,夺路而逃的行为,这些,深深地刺痛了赫令侠的心。
可是,仗义执言的郑川却差点被杀,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别人是堂堂的禁军都督,自己一个小小的锋将,又怎可能争的过他们呢?连章大人、程大人都不愿招惹的人,自己又如何能伸冤呢?赫令侠的心不禁冷了,呆坐在淮王府被烧毁的废墟上,本是瘦削的脸因为神思不属,显得很是落寞。周围则是零零星星硕果仅存的一百多还算完好的左骑营弟兄,或坐或躺在这些废墟中躲避风雨,有些则冒雨在废墟中翻找着可能留存下的金玉财宝。突然,&ldo;轰&rdo;的一声巨响,对面大殿里已经折断的大梁在孜孜不倦的暗火燃烧下,再也无法承受房顶的重量,一下全部倒了下来。在屋檐下躲雨的十来个吴州兵若不是见机得早,恐怕又有数人将命丧于此。顿时大家都哗然起来,一些本也在屋檐下躲雨的士兵忙先后跳出屋檐遮挡的范围,宁愿被风雨直接浇灌,秩序一下乱了起来。而赫令侠却仍然呆坐着一动不动,对眼前之事视若不见,心神已不知飘飞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