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宸匪夷所思地从屏风后出来,在管隽筠身边坐下:“你倒是能掐会算,居然连这种事都被你料到了。”
“要是能够攀到丞相这根高枝,还会出现他们家那种事情吗?恐怕下次喊冤的就是他们那样的人家去欺负别人了,这样的话岂不是丞相身边总会少不了新人?”管隽筠给诸葛宸端了盏红枣茶过来:“这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防患于未然?”诸葛宸喝了口茶:“以后还会有这种事儿出来?”
“不是我说的,哪怕不是这些事还会有别的,只是这个以身相许的故事恐怕不少。”管隽筠似笑非笑地瞄了他一眼:“我就在琢磨,要是我许了她来,我倒是没什么。但是松云轩只怕就住不下了。”
“你预备往松云轩里安插多少人?”诸葛宸笑起来:“看来生出那么多俭省的法子,还真是为了后手不继的时候,能派上用场。只是如你这样一下下往家里弄人,再多俭省的法子都没用。”
“以为我是愿意的?”管隽筠话刚出口,赖嬷嬷从外面进来:“回丞相,夫人。庄子上新来的年租和年货到了,已经尽数收下。该要入库和贡祖的祭品的也都预备妥当。这是账簿和银库的账本。”
“有件事我先时忘了,从这些送来的东西里,挑出果儿小姐从前在家时候欢喜的东西,叫人连同那天我预备下了的皮筒子,一起送到边城去。前儿小姐来信说是年下不回来,这东西全都给小姐和姑老爷,当做是家下过节的用物。”
“是,我这就去吩咐。”赖嬷嬷记得那天收拾出的不少好东西,没想到是要给出阁的果儿小姐送去的年下动用之物。看来夫人想的事情,确实是比老夫人当家时候要周到的多。
“你给诸葛果送东西去,你们家送来的那么多东西就有地方搁了。”诸葛宸想起昨天见库房里送来的整整一车没打开的东西:“要不真是没地儿搁了。”
“偏生是三哥也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只怕家里都是没地方放。”管隽筠摇头:“那么多东西,不知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天蒙蒙亮,管隽筠已经坐在妆台前,绮媗对着镜子给她梳头,不时从仙儿手里捧着的首饰盒子里拿出需要动用的东西。
“那天让人封好的北珠拿出来,必须要送进宫里去。”诸葛宸天没亮就进宫去给皇帝叩贺新春,两人几乎是一夜没睡。虽说是有了身孕,王夫人和诸葛宸再三不许她守岁,但是作为一家主妇,这点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小姐,难道皇后不知道北珠是禁物,除了王公世家任何人都不得僭越。”绮媗闷在心里好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管隽筠看着镜中盛装的脸:“皇后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用意,换做以前给我就收下。就是全磨成粉也不打紧,北珠虽好,只是太小,也不能镶成什么戴起来。可是相府不是在家里,这东西留在这里是大麻烦。”压低了声音,就连远处的仙儿都未必能听清再说什么。
“小姐是担心……?”绮媗没敢大声说话,同样是压低了声音:“难道是说?”接连两个问句,其间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愿是我多心。”管隽筠没有束紧大带,只是把精致的大带连同霞帔一起虚虚套在身上:“前些日子还说我想得太多,只是这些事情还是防着些好。”
“小姐说的奴婢后脊梁上全是汗。”绮媗给她束好最后一缕发髻,又把翟鸟珠冠给她戴好:“只怕老夫人也是打扮停当了,小姐今儿只怕还能见到咱们家夫人。”
管隽筠没说话,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存在心里。停了停转向后面:“松云轩的事儿不能耽搁,不能叫人说我嘴里说一套手里做一套。”
“小姐,你就能忍得下这件事?”绮媗给她补了补脸上的胭脂:“也不知道每天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老夫人见着她就是眉开眼笑的。”
“她来了原是陪伴老夫人说说笑笑的,就像是咱们自己养的猫儿狗儿,喜欢了就当个玩意儿。不喜欢就扔在一边,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管隽筠由着她穿上云头履:“最好他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小姐,若是将来她也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可就是飞上枝头了。”绮媗隐隐带着担心:“咱们家里那些小姨娘们,不也是削尖了脑袋往前面钻吗。”
“那是她的福气。”管隽筠在朝服外披上厚实的海龙皮缎面大氅:“行了,不说了。咱们该走了。”
两个同样是盛装打扮的丫头跟着她到了王夫人起居的正房院内,青鸾正搀扶王夫人从正厅中出来,看着一品命妇打扮的管隽筠,青鸾身上那件本来就单薄的羊羔皮短袄越发是显得耸肩拱背。
“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万安。”年初一是新年第一天,管隽筠在拜垫上叩头行了大礼。
青鸾看她跪下,自忖不敢站在旁边,便要管隽筠身边跟着跪下。贞娘却没往旁边放下拜垫,青鸾跪下来才知道透彻肌骨的寒意从下而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管隽筠拜了三拜,王夫人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这一年难得你的辛苦。诸事都要你操心,可要好好将养身子。”
“是。”又给婆婆磕了个头,这才由绮媗扶着起身。青鸾身边的伺候的皎月却不敢上前搀扶,只能是她慢慢起来。
“时候不早了,外面的车辆也预备妥当。咱们应该进宫了。”管隽筠上前搀扶住王夫人,婆媳两人全是一品命妇大妆,就连身后的几个大丫头也有各自体己的打扮,青鸾只能是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再不敢往前一步。
“给皇后请安,恭贺皇后新春大喜。”管隽筠在长信宫面见皇太后行礼之后,就被皇后姐妹拉着到了皇后的昭阳宫。
“快起来快起来。”张莲笑容可掬地扶起管隽筠:“还好,还看不出来。要不啊,就连这大带都不能系上了。”
“还好,还没到那么大月份。”管隽筠深知不论是张莲还是张薇都是子嗣不旺,张莲成亲好几年还只有一个儿子,张薇也只生了一个女儿。
“最近都没进宫,除了中秋的时候看到你以后,还真是想你。”张薇笑着拽过她的手:“我都不觉得变了,一点也不像是要做娘的样子,我跟你这么个月份的时候,可能吃了。姐姐也是的,你在家都吃什么?”
“跟从前一样,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前些时候害口也是这样。”管隽筠始终能够都觉得张莲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丝考量。不知道这种考量来自于何处,玩味的眼神似有若无在身上打转:“有件东西,臣妾不敢私自僭越。辜负皇后好心,真是于心不忍。”
把封好的锦盒面呈到张莲手边:“北珠尊贵,除了皇上太后和皇后,任何人不得僭越。请皇后收回赏赐,叩谢皇后天恩。”
张莲嘴角勾起一阵笑意,手已经牵住管隽筠的另外一只手:“就是这么谨小慎微的,打小时候开始,什么事儿咱们不是一起做的。一点子北珠,也值得你诚惶诚恐到这样子?”
“娘娘心意,臣妾实在无法承受。唯有叩谢皇后天恩。”说着管隽筠便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头。
“真是拿你没办法。”张莲还是叫人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