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总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浅浅笑着,像春日温和的太阳光,再急躁的人在她身边,都会不自觉放轻语气……”
他用手支撑着下颌,醉意朦胧的望着知清浊,透过她回忆着那个已经逝去的女子。
“孤王与她初见时,欢柔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因为出落的好看,差点成为父王的美人盅……”
美人盅……多熟悉的称呼。
知清浊心思一动,脑中闪过一些不好的回忆。
美人盅是煦朝先帝最喜爱的玩物,大多是用十三到十七岁未出阁的妙龄女子头骨,混合着陶土烧制而成,据说越美貌的女子,她的头骨烧制出的酒盅就越精巧,盛放的酒水就越香醇,所以得名“美人盅”。
而这东西极难烧制,若是同烧五十尊,有两尊能成功也是好的。
而先帝登基十三年,共有八百尊美人盅,为了他的恶趣味而死的女子数都数不清……
邵逸松回忆着两人的初见,快要殒命的小姑娘死里逃生,躲在他的马车上求他救命。
兴许是这孩子模样太过好看,也太过可怜,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本不该救她,以免触怒他那个暴虐无道的父王,可鬼使神差的,他一时心软,竟支开了搜寻她的士兵,将她带回来王府。
从那之后,欢柔便一直留在王府之中,成了他的贴身侍女。
这些年皇子之间明争暗斗,父子间互相猜忌,毫无亲情可言。
父王毫无征兆的暴毙后,内战爆发,兄弟手足相杀,兴许今日活着,明日便死于血亲之手,这些年他一路走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时刻紧绷着心弦。
可只有身边这个毫无背景,毫无野心,真心关心他的小姑娘,能让他得到片刻轻松。
而他也看着那张稚嫩童真的脸,出落成煦朝最美艳的女人,许是美色勾人,许是日久生情,邵逸松想不清楚,他只知道,欢柔已经成了自己最不能割舍的人。
也只有跟她在一起时,邵逸松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个真真实实活着的人,而不是一只只知道厮杀的野兽。
在登基后,坐上王位的感觉与他所想的不同,看着一个个死在自己手中的血亲,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年轻的身体已经苍老。
他疲累至极,只想待在喜欢的人身边,于是他无视太后与众臣反对,将欢柔从侍女一步升为贵妃。
他只想竭尽所能对自己所爱的人好,给他能力之内的所有东西,却不想……因为他这份宠爱,最终害的欢柔香消玉殒,与红梅白雪一同葬在了那年的深冬。
曾经,他以为时间能磨灭对欢柔的思念,但自从见到知清浊后他才知道,时间种东西也不是万能的。
它能做的,就是如同掩耳盗铃那般,将曾经撕心裂肺的伤痛掩盖,等到哪天被人无心揭开后,原来的伤口并不会痊愈,只会比之前更深更痛。
邵逸松醉意喃喃的说着,知清浊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微风袭来,吹动女子额前的发丝,酒气氤氲间,他分不清是真是幻,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口中念着“欢柔……欢柔……”
夜色中,他眼中的思念愁苦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知清浊心底没来由的闷堵,他讲完最后一句话,深深的望了她许久,眼中似有秋水蔓延。
不时,酒意上来,邵逸松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知清浊叹了一声,对守在身旁的侍女道:“王上醉了,扶他回宫休息吧。”
“是。”
漫漫长夜在酒杯中流逝,知清浊离宫时已是拂晓,昨夜邵逸松醉的厉害,睡了整整一天,梦中不时喊着心念之人的名字,等黄昏时才醒来,睁眼便看见王后在一旁侍奉着。
“王上醒了,可还头痛?”
白予清端着那碗热了又热的醒酒汤过来,邵逸松才想起知清浊应该已经回鬼市了。
“孤王无事,王后辛苦了。”
他刚起身,昏昏沉沉的头就痛了起来,邵逸松喝完醒酒汤,便道:“今日早朝也耽搁了,还有许多奏折未能批改,王后先回去休寝吧。”
“王上千万主意龙体,臣妾先行告退。”
白予清没有半点拖沓,行过礼后便离开了。
邵逸松远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这些年来,王后的确尽到了国母的职责,她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她的父亲也尽职尽责守好边疆。
她的确也是个聪明的女子,从未因为肖想过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于邵逸松而言,她是个好臣子,也是个好王后,但唯独不是他的妻子。
而对白予清而言,他亦是如此,两人都守着这份默契过了这么多年,未曾跨越雷池一步。
可若是她从一开始便是如此,未曾帮着太后对欢柔下手,兴许他们也不会如此疏远……
人生多处都是无奈的,邵逸松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刚强打着精神批改了几份奏折,便听外头太监喊道:“太后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