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是因为爹爹担心才被偷偷送出来的呢?分明是她自己谋划了数日,才找到机会,从这密道,悄悄溜出城主府。
但她如何愿意相信,自娘过世后,自他得到这阜城后,会渐渐从曾经那样爱娘和自己的模样人变得那么陌生?
狸归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就算天天给自己灌迷魂汤都没你这效果,事到如今,你还要骗自己,你有一个天下最好的爹?他做的一切,甚至限制你的自由,都是为了你好?”
余婳垂眸定定望着地面,她轻声道:“他曾经是那样一个好爹爹。”
施晚轻轻拍拍她:“他只是因为这害人的毒……”
“不。”余婳缓缓摇头,她苦涩一笑:“他早就变了,没有这药,他迟早也会变成这副模样。何况……我骗了你,他根本不是被吴浔骗着服下药的。”
施晚:“那……”
余婳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笑,不过是对着自己的:“我曾将一切归因于夺得城主之位的报应,爹爹正是因而权力而膨胀而变得偏执。”
“于是宁漠回来后,我看见希望,觉得他能将爹爹从那个把人变得疯狂的位置上救下来,可……他什么都不记得。”
“爹爹想杀了他,我知道,他现在不动手,是顾忌着城外的敌人,可他总是要动手的,我觉得他不能继续错下去,于是悄悄帮了宁漠不少。”
施晚微怔:“所以你才瞒下了那个宅子的事?”
狸归意外地看了施晩一眼:你刚才一直在偷听啊?
施晚厚脸皮地忽视他的目光,看着余婳:“那你为何要骗我呢?”
狸归凉凉道:“何止?她把自己都骗了。”
施晚瞥他一眼:没看人难过么?少说两句。
余婳满面疲惫,她无法反驳。父亲日渐变得暴虐,控制欲也愈来愈强,他不允许余婳做出任何不符合他设想的行为,为此,甚至不惜将她锁起来禁食,直到她认错为止。
可事后,他又会良心发现,幡然悔悟,向她与在天上的娘祈求原谅。这期间对她有求必应,找各种各样的方式让她高兴,他甚至收罗各种俊秀男子到她身边,图她一笑。
她有时会被这幅表现麻痹,以为他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好父亲,于是她会鼓起勇气说平时不敢劝的事情,但他一听就阴下脸勃然大怒,扮出的慈父形象碎了彻底。
她于是彻底放弃挣扎,任他安排自己人生的全部,这些不满与痛苦被她转化成尖利的刺,朝向除了她惧怕的父亲以外的所有人。
她感觉自己渐渐要和父亲一样,变成曾经最厌恶的样子,直到吴浔,也就是许茗帆的出现,她觉得自己一路下滑的人生开始出现转机。
她以为他与那些因财,因权被父亲网罗到她身边的男子不同,他医者仁心,淡泊名利,有他在,父亲甚至都变得温文几分,对她愈发和煦,甚至会带着她一起朝会议事。
自母亲去世后,最美好的五年是他带来的,她是真真切切动了心。
若非她意外撞破两人的密谈,也许这个假象会一直持续——父亲迷上了一种奇怪的药,这种药能让他飘飘欲仙,比权色还要迷人,还要快乐无比,他那样低声下气地向许茗帆讨药。
为了药,他对许茗帆言听计从,甚至连对她的和煦,带她参会,都是为了满足许茗帆的要求。
至于许茗帆为何要这么做,他微笑着说:“我喜欢看父慈女孝,家庭和满的戏码,这让我觉得将其毁掉时更有意思。”
即便是说这样可怖的话时,他也依旧温文尔雅,这张人皮已与他的恶鬼灵魂严丝合缝地套在一起,他动作堪称温柔地为她上了镣铐,将她锁在灵堂,一如五年前父亲经常做的那样:“你不该偷听的。”
她的最后幻梦被打碎,她想到死,可看着母亲的牌位,她犹豫了。
母亲离开时,最后一句话都是希望她一生幸福,她怎能让娘在天上看着自己断气。
于是她开始琢磨,要怎么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