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低头继续与易雁儿小声交谈,师兄妹二人也没有再去注意旁边坐着的宴夏。宴夏没有要打扰他们谈话的意思,她抬头看了看远处仍在清理道路的众人,又看了看一旁低声交谈的师兄妹,待发觉没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终于悄然起身,朝着那处自先前起就一直占据她心神的方向望去。
在那处方向,夜幕之中,停着一辆陈旧的马车。
玄阳派众人虽然忙碌,但却也十分默契地没有人敢靠近那处,马车在山谷中独占一处,四周空空荡荡毫无人迹,对比着另一头的火光与忙碌,凄清自是显然。
马车内自始至终也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它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消失了所有的气息,像是让宴夏心心念念的那人根本不在其中。
宴夏将心神微凛,轻咬下唇,将方才易雁儿递给自己的饼捧在怀中,借着夜色与树边暗影小心翼翼穿过几株枯树与一片小小的灌木,悄然靠近了那处马车。
马车上原本有个佝偻的中年车夫,如今却不知去了何方,马车独立于火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宴夏这般靠近,忙碌于清理道路的众人却也无人发现。
宴夏看着那辆车帘紧闭的马车,忽觉有些紧张,脚步迈至这处忽而定住不动,犹豫片刻尚才轻声唤道:“明倾公子。”
她的声音很浅,但在这处僻静中却足以叫车中的人听清。宴夏轻唤一声,僵在马车之前,与偏过头来的马儿大眼瞪着小眼,半晌未再出声。
她在等明倾的回应,但林外火光烁烁,人声不住,林内马车这处,却是连半点声响也无。
宴夏等了许久,却也听不见明倾的回应,心下不觉又多了数百种念头,她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将那些念头尽数数过,但却无法叫自己安心下来,于是只得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再次唤道:“明倾公子?”
车内依然久无回应,周围的灌木簌簌地响,将马车这处衬得更加的静,宴夏不知自己究竟这般等了多久,心间的担忧让她终于再等不下去,她敛眸默然片刻,终于对着马车小声道:“我……我进来了。”
这么说着,宴夏扶着车壁拎着衣摆小心上了马车。
马车不大,对宴夏来说却显得有些高,她上车花了片刻功夫,却没有闹出太大动静,待上了马车之后,她一手落在车帘之上,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忙碌的玄阳派众人,这才将心一定,转而掀开车帘进入了车厢之中。
车帘自身后落下,再次闭上,车厢内无光,唯有车窗缝隙处隐约有外面的火光透入,宴夏进入车内先是僵硬着身子怔了片刻,这才随着视线渐渐习惯这光线,终于稍稍看清了其中的情形。
相较于玄阳派的马车,这辆马车内中显得空旷而简陋,而就在这简陋的马车内,此时正靠座着一人,借着微弱的光线,宴夏看清了那人熟悉的眉眼轮廓,看得他侧过脸紧闭着双眸,似是已沉沉入睡。
但他睡得并不安然,他眉间无意识的微微蹙着,像是正陷于不甚美满的梦境之中。
宴夏未料到自己进入车中会见到这般情景,她怀中还抱着东西,身后是微微晃荡的帘子,她怔愣地看着明倾的睡颜,回想起与他那无数次的见面与对话,记忆中这却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般毫无防备又显得似乎脆弱的模样。
她突然茫然不知此时自己该退出去,还是留在此处。
直至车中沉睡的人眼睫轻轻颤动,在宴夏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
宴夏盯着对方转醒的过程,突然之间从脚底慌乱到了头发丝,她连忙站起身来,却又因为太过慌乱而撞上了车顶,额头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又在车内俯下身来,她一面揉着发疼的额头,一面想到自己这番可疑的表现,更是不敢再出一声也不敢看车内的另外一人了。
然而初醒之后的明倾在看清面前情形之后,却是轻咳着不禁笑了起来。
宴夏捂着额头的动作一顿,心下微有些讶异,禁不住忘了自己丢人的事情,抬眸看向了那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明倾这样的笑容,与她从前所见那种温然却略显疏离的笑意不同,淡薄的光线映照之下,他的眸底似乎有着清亮的光芒闪烁,看得宴夏不觉失神,连额角的疼痛也短暂的忘了过去。
然而她虽忘了,明倾却没忘,他似乎是稍有些费劲地坐直了身子,眨眼对宴夏笑着招手道:“你过来些。”
宴夏在这温柔语气下依循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往明倾靠近,只是视线还一瞬也不曾离开那人的眉眼。
待宴夏靠近自己身侧,明倾才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微凉意,力道恰到好处地揉着那痛处,片刻后方道:“好些了么?”
宴夏乖巧点了点头,但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却又禁不住红了面颊,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明倾缓缓放下揉着宴夏额角的手,待见少女抬起头来,这才含笑问道:“你怎么来找我了?”
他的声音似乎比平时低了些,轻得像是天上云雾,笼罩着不真实的感觉。方才情急宴夏没来得及注意,如今却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她心中疑惑想要询问,但见明倾询问的视线,便又只得当先应话道:“我们赶路一天了,明倾公子也是。”
“嗯。”明倾回应一声。
宴夏低下头来,将自方才起就一直捧在怀里的那块饼递到了明倾身前,垂眸小声道:“山谷里面没有吃的,我想明倾公子应该也没有吃东西,所以……”她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低,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是将手中的东西往明倾面前递了递,一双眸子定定看着明倾,带这些担忧又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