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费夫人听到三声清啸的时候,她回身看了一眼仍旧在沉睡的孟旦,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她先往夏营看了一眼,那边帐中果然是漆黑一片,七倒八歪,打呼噜的此起彼伏。
盛沐正立在帐子不远处的一丛灌木旁。费夫人走过去的时候,她正蹙着眉,甩着什么。
费夫人天生体态轻盈,行动无声。寻常武夫都不一定发现得了她。盛沐却若有所觉,转瞬将手中之物一翻。
费夫人定睛一看,盛沐手上拿的却是一管毫毛都浸透了朱砂色的笔。
刚才的那柄剑是错觉?
费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盛沐。
盛沐此时发鬓有些散乱,眉宇间还是一贯的平静,只是身上的褐色短打,似乎有血痕,又似乎只是颜色更深了一些。
见了费夫人过来,盛沐笑了一笑,她平日里一潭死水般平静的秀丽眉宇,只有微笑起来,才显出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夫人,可以唤国主起身了。"
方才帐外那轰天雷一般的吼声,费夫人强自控制着自己不去掀开帘子看,而自出蜀后就睡眠极浅的孟旦却仍深睡不醒。而且那吼声中还半点不闻夏军的兵戈相击声与呼喊声。
费夫人是蜀人,蜀中的传说也多少知晓些许,她又一贯耳聪目明,听出那惊雷一般的吼声是猿鸣,心中已经有些惊疑不定的猜测了。
那时候,昔日的蜀中蕊贵妃就有所了悟,自己救下的这位女郎,果然不是凡俗中人。
费夫人蹙了眉尖,忽然向盛沐拜倒。
"夫人这是作甚?"盛沐忙去扶她。
费夫人叹道:"妾有眼不识泰山,竟将仙师作了凡人,今日还要劳烦仙搭救。"
盛沐摇头苦笑:"盛某的确会些粗浅术法,却也不过是*凡胎一个,哪里当得'仙师'二字。若非夫人相救,恐怕盛沐早就在山雨泥泞里高烧而死了。"
她是真的感激费夫人。
费夫人久居深宫,从歌姬到盛宠不衰的蕊贵妃,见过的人心波澜,斗角险恶,恐怕比盛沐吃过的饭还多些。她含笑称是,秋水眸中不动声色看过盛沐神情,见到了其中的真挚后,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大概放下了。
盛沐正要招回眠虫,忽然有些迟疑,回身看了看正向孟旦帐篷走去的费夫人。
她想了片刻,还是叫住了费夫人。费夫人回头,看见盛沐抿着唇往仍在沉睡的夏军方向扫了一眼。费夫人明白她的询问,顿了顿,想起了被押着走了水路的太后与臣子们,以及蓉城附近驻守的夏军,不由叹道:"女郎既然有如此手段,一路却丝毫不提。想来也应该明了我夫妇二人的心意。非不愿,实不能也。"
盛沐自然明白。只是亲耳听到,她也有些叹息了,心里有些敬佩。便看着费夫人风姿绰约的背影没入了帐中。
腰间的笔又哼卿起来,盛沐听到它传达给她的意念,有些责怪地拍了它一下:"先前不准你将猿与钦原收入山海伏妖册,你擅作主张,我还没有同你算帐。现在又来编排孟国主与费夫人,仔细我封你三个月的禁闭。"
那笔顿时老实了。
孟旦与费夫人此后一句异常也没有。似乎丝毫不知道身边有一位可以帮助他们逃离夏军控制的异人。
就算他们逃离了夏军又如何?他们的亲眷与臣民,故国山河,都在夏人手下。他们乖乖做个亡国臣虏,以夏主的心胸,还有善待蜀国旧民的可能。可若是作为一国之主的孟旦他们就此逃亡入山林。。。。。。恐怕夏主再英明大度,夏人也不会轻易让蜀人安生了。
非不愿,实不能也。
盛沐那晚独自坐在火边,篝火偶尔有噼啪声乍响。她看着已经灭了烛火的营帐,拍了拍已经收入袖子的灵笔子虚,叹道:"亡国之人,未必无德。"
然而。。。。。。盛沐抬头看天,天河星光格外明亮醒目。
中原已经有百年的乱世了,或战乱不堪,或各自为政。
而大乱之后,必有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