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准备唤人出去召公主觐见,就听见吱呀一声,两个少年一脸郁闷的推门而进,顿时惹得皇帝朱棣和两位娘娘回头看去,一见来人,全都惊异的看着他俩。
王贵妃抬手指了指一边的空座,笑道:“还算你们两个惦记长辈,知道过来陪我们,快来这坐。”
朱棣则似笑非笑的瞅着来人,也没说话,就听见张灏一边走一边嚷嚷道:“口渴了,就想着过来跟陛下和娘娘们,讨杯茶吃。”
这话说的大家一愣,全都下意识的朝空空如也的桌面瞧去,朱棣神色恼怒,当即发作道:“你小子还有脸找朕要水喝?你自己瞧瞧,你这个管事就是这么负责招待客人的嘛?岂有此理,不像话。”
即使心中恼怒,朱棣出言质问还是留有余地,听的朱瞻基心中偷笑,但也不免对张灏深受帝宠而感到一丝嫉妒,还好他本身就是皇帝最疼爱的孙子,这方面大家倒也半斤八两,而且尊卑,亲疏有别,倒也未放在心上。
朱瞻基赶紧装作一副意外的神色,替张灏辩解道:“刚才灏兄弟一直陪孙儿来着,好像驸马家,这招待大家的吃食都一样,还以为皇爷爷这里能丰盛些呢。”
朱棣和娘娘们又是一愣,这皇帝不悦的神色立时舒缓,这帝王心态倒也奇怪,听见驸马对大家一视同仁,反而心中贴慰,只觉得女儿女婿没把自己当个外人,这才是一家人的做派。
两位娘娘虽说如今岁数不小,但毕竟是养在深宫中,地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平日心情好,又养尊处优的,此时容貌依然风韵犹存,纷纷神色娇媚的笑了起来。
贤妃权娘娘一边朝朱瞻基招手,一边娇笑道:“咸阳这孩子,手头拮据了,还张罗请什么客啊,倒是陛下带着臣妾过来,显得有些难为孩子了,您瞧瞧,这么多的亲戚,得花上多少银钱的。”
朱棣勉强笑了笑,忽然疑惑的盯着张灏,沉着脸问道:“胡闹,有那么多钱置办这些个奇珍异宝?难道就没钱买些糕点好茶吗?张灏,你小子别打算蒙骗朕,别以为朕就不懂这些个百姓经济?”
一见皇帝神色严厉,王贵妃赶紧把两个孩子召到身边坐下,打圆场的笑道:“陛下息怒,孩子也有孩子的苦衷不是,咱们做长辈的,也得为孩子们着想着想,定是为了陛下和本宫的面子,他们才绞尽脑汁的筹办聚会,难免这银钱上头,就有个打跟头的时候,再说了,在场的都是自家亲戚,头前还在宫里饮宴了呢,一时半会的也饿不着谁,这样,既然来了就不能委屈了孩子,臣妾马上吩咐宫人去置办些上等酒食,也算是咱们做父母的一点心意好了。”
微微点头,爱妃的这番解释倒也说得通,朱棣也不想在此时这个时间,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还未等说话,就看见躲在爱妃身侧的张灏,突然嘟囔道:“那些宝贝也不是驸马家的,他们夫妻平日过得那个寒酸啊,哪有这么多的银子?”
“什么?”此刻是真的压不住火了,朱棣当即怒道:“咸平和驸马平日过得寒酸?张灏,你给朕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
这隔间内的太监宫女,还有两个娘娘的脸色可是都变了,人人心知肚明,刚才张灏的话,可是重重打在皇帝的脸上,话说这永乐皇帝,可是秉承太祖的治国理念,完完全全的奉行不二,这也是皇帝自觉做的做正确的事了,还经常自鸣得意的说过多次呢。
当年他侄儿建文皇帝登基后,可是以仁义治理天下,把祖父的一些举措全都推翻更改,而朱棣则就是打着恢复祖制的旗号争得的天下。
在对待皇室子孙上头,更是一脉相传,想当年太祖朱元璋为什么参加起义军?为什么那么痛恨贪官污吏?那都绝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说当年凤阳闹饥荒时,前朝的赈灾钱粮,都给当地官员层层克扣,最后连个影子都瞧不见,更别说救治灾民了,而那些地主富户更是对灾民无动于衷,直接导致朱元璋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哥哥弟弟饿死在家中,如此惨绝人寰之事,这在朱元璋的心里,那是何等的记忆犹新,切齿痛恨?
这也是后来朱元璋当上皇帝后,为什么动辄就因为区区十几两银子的贪污之罪,就把成千上万的官员剥皮处死,为什么把天下富户迁徙到京城,折腾的他们十有四五倾家荡产的最根本缘由了,那是因为皇帝身上有着深仇大恨,以至于对于所有官吏最是严厉,根本容不得别人一丁点的触犯他制定的国法。
因这年轻时的记忆太过惨痛,所以后来太祖皇帝格外珍惜仅存的几十位亲戚,赏金赐银,豪宅厚爵,奴仆成群的那就不消说了,又因他文化不多,顶多读过类似三国志一类的通俗读物,对那中山靖王的后代刘备自是深感心寒,以至于亲自制定下周详万全的家法,把个后代子孙,各家亲戚,纷纷封在各地世受朝廷百姓供养,更是立下祖宗规矩,把几十代以后的子孙都顾虑到了,决不允许日后的朱家子孙,能出现个类似刘备这种穷困潦倒的皇室后代。
当今晚张灏说出如此一番刺耳的话后,皇帝朱棣没有马上雷霆大怒,已经是格外给张灏面子了,要是连眼皮底下的公主驸马都生活贫苦的话,那你让这位帝王情何以堪?还有何面目去祭拜父皇朱元璋啊,此事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天下百姓笑话死,堂堂的一代雄主,那可真的是颜面扫地,无颜面对世人了。
看出大家面色沉重,张灏不以为意的笑道:“陛下还请息怒,所谓的寒酸,肯定不是吃不饱饭,穿不起衣,想朝廷发给公主的俸禄,别说养个区区驸马府,就算是再多个千百人,那也是不愁吃穿用度的。”
立时,人人真是松了口气,气的王贵妃当即伸手在张灏背上掐了一下,慎怒道:“你这孩子,平日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真是童言无忌,说话也不经个脑子,真是的。”
张灏冲着脸露薄怒的贵妇嘻嘻一笑,倒也哄得王贵妃哭笑不得,此时朱棣对他们娘俩的一番做作视而不见,只是死盯着张灏,冷笑道:“什么吃穿不愁?恐怕是不会节俭过日子,闹得积蓄一空,无法可想了吧?这才求到咱们的大财主灏二爷的头上,把个家中的宝贝全都借来,想着在朕的面前,充充场面是不是?哼哼,好一个精打细算,胸有锦绣的张侯爷啊,看来朕的子孙,得都跟你好生学学了,省的一个个在家坐吃山空,成了个败家子啊。”
好一番诛心之言,可被个皇帝阴森森的慢慢说出,当时就吓得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贤妃权娘娘更是心中大急,神色恐惧的看着王贵妃,一时间真是束手无策,左右为难了。
即使是胸有成竹的朱瞻基,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不怕皇爷爷暴怒,就怕此种冷静的近乎残酷的说话口气,那就代表此时的皇帝心中,已经是真的动怒了。
而此时的张灏,却神色轻松,突然露出一副扭捏的模样,小声的辩解道:“小臣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平日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那有这么多的宝贝借给驸马啊,那可不是我家里的东西。”
朱棣和张灏相处这么多年了,哪还会被他的小把戏糊弄住,冷笑道:“那倒要问问,这大明朝谁家如此富豪,竟能让朕的女儿去求人家借东西,你给朕实话实说,敢欺瞒一个字,今晚你就别想着逃过一劫了,哼。”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张灏羞愧无地的低下头,顿时看的其他人想笑又不敢,一个个强忍着转身闷笑,此时谁还看不出,这灏二爷又是在故弄玄虚了。
只见低着头的张灏,神色害羞,微不可闻的动静,弱弱的小声叨咕:“这些物件都是从内务府偷出来了,那个,都是陛下您的私房钱,嗯,这些物件可都是您老人家的啊。”
噗!正喝着茶的王贵妃一口茶水喷出,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扬眉笑骂道:“私房钱?好你个灏儿,本宫早就听说你瞒着我这个干娘,替陛下掌管个小金库,好啊,今晚可是你们爷俩不打自招了,哼,莫不是陛下偷着积攒金山银海,在宫外头,还养着什么外室不成?”
这半开玩笑的话一出口,可真是一下子逗得大家伙哈哈大笑,眼看着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此时老脸一红,神色尴尬的狠狠瞪了低头窃笑的张灏一眼,这心里真恨得牙痒痒的,可面对两位爱妃的眼神逼供,还是强笑着解释道:“这话从何说起,朕也是想着替孩子们积攒些家当,就说那些金银宝贝,可是都一一登记造册的,容不得随意花销,再说了,朕哪有时间去外面逗留?爱妃确是多虑了,呵呵。”
面对皇帝一番牵强的解释,王贵妃和权妃不置可否的笑笑,也未在继续深问下去,她们何许人也,哪会不明白狗急跳墙的道理?虽说这么想有点大不敬,可也是实话,真要让皇帝下不来台,那可不是说笑的。
到底是深沉老练的皇帝,马上话题一转,把个过错全都推到张灏身上,冷哼道:“还不是这坏小子没事就撺掇朕,说什么男人没钱,在家腰杆挺不直,没个底气一类的胡话,朕也是一时受他蒙骗,这才勉为其难的让他帮着打理一下散钱嘛。”
同声闷哼,两位娘娘稳如泰山的笑而不语,到把个皇帝闹得心里不安,即使贵为一国之主,这家务事上,还是和普通男人一样,很多时候也得迁就下别人,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自己的爱妃了。
“皇爷爷,孙儿此时才想起来,每次到各个驸马府上做客时,好似各家真的有些难言之隐,此事古怪,倒是不可不查啊!”
突如其来的话语,随着朱瞻基漫不经心的这么一说,皇帝朱棣心中大喜,赶紧顺着台阶下来,暗赞还是孙子心疼爷爷,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不枉爷爷一直对你疼爱有加了。
“咦,还有此事?张灏,朕问你,平日驸马公主都过得如何?别跟朕说你什么都不知情,今日你弄了这一出戏,不就是等着这句话吗?哼。”
惊异的抬头,张灏一头雾水的道:“敢情您真的不知道啊?这还要问我?”
此话可呛得皇帝七窍生烟,当即指着他,骂道:“混账,还不是平日被你们这些混蛋欺上瞒下,朕哪知道底下都发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恶心事,别给朕废话,赶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