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萱苏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稍稍睡着,就会梦见哥哥对她笑,还会梦见哥哥的死亡,尤其在听反贼武野说出陷害哥哥的真相后,她总能梦见哥哥被乱箭穿心的画面,心痛得哭醒过来,那种无力感令她窒息。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从早到晚都守在嫂嫂房里,因为嫂嫂这个时候万念俱灰,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嫂嫂吃不下饭喝不下水睡不着觉,人像没了灵魂似的,整天盯着哥哥送她的那根简陋碧玉簪和几封信,眼泪都流干了,一句话都不想说。
嫂嫂曾那么盼望哥哥回来,可等来的只是他战死的消息,内心的痛楚可想而知。好在念着儿子刚出生,嫂嫂不至于自寻短见。
这个时候怎么劝说都没用,只能等待时间流逝稍稍抚平伤痛,陶萱苏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不多言,只是静坐在侧,帮嫂嫂照顾孩子。
皇上追封哥哥为从一品的镇国将军,封嫂嫂为从一品诰命夫人。接到圣旨时,嫂嫂无动于衷,连一句叩谢隆恩都说不出口,她的心已经死了,要这虚名浮利做什么?她只想要夫君能够活着回到自己身边。
陶萱苏乃重生之人,对皇家浩荡恩德亦不放在眼里,只是想到外甥陶平的将来,不免还是低头领旨谢恩。
太监去后,瑞王侧妃曹娴娴竟然来了。她穿得很素,眉目透着悲伤之色,似乎不是来耀武扬威而是奔丧来的。
彼时,将军府已是一片缟素,为陶令闻千里之外的亡灵而哀悼。
曹娴娴徐徐走进房间,望着关山月和红通通的孩儿,一句话也没说,忽然间就落泪了。
陶萱苏从前还想复仇,现在已经放下执念,不想复仇,也不想和曹娴娴敷衍作假,拦在她面前,道:“将军府不欢迎你。”
曹娴娴似乎没听进去,眼神落在刚出生的陶平身上,道:“那小孩儿长得真像令闻哥哥。”以她的身份这么称呼镇国将军,是僭越礼法的。
“他死了。他死了。”曹娴娴眼里蓄满泪水,“姐姐,你记得吗?我们三个人第一次见面,我不幸落水,是令闻哥哥将我救起,否则我也不能活到今天。从那时起,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令闻哥哥。后来他参军去了,都没提前和我道别,他就走了。我等啊等,等了九年,终于等到他回来。”
曹娴娴说起陈年往事时,陶萱苏觉得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她,那么执着,那么单纯,令人心疼。
“他班师回朝的那一天,我打扮得格外漂亮。我心想,我终于要见到他了,我要让他第一眼就看到我,我长成大姑娘了,可以嫁给他,可以和他厮守一辈子。”曹娴娴目光忽然变得狠厉,“可是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关山月。他给我介绍,说她是他的妻子。姐姐,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心七零八碎。明明是我先认识令闻哥哥的,为什么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曹娴娴抹了一把面上的盈盈泪珠,“没关系,大不了关山月做大,我做小,只要还能守在令闻哥哥身边,吃些亏不打紧的。可是令闻哥哥说,他一辈子只会有关山月一个妻子,绝不再娶别人。姐姐,你知道这种痛苦吗?我爱他,从小就爱,第一眼就爱,可是他告诉我,他爱别人,他只是将我当成妹妹。我不要当什么妹妹,我要做他的女人,他不要我,就算我主动献身,他也不要!”
曹娴娴的心思,陶萱苏是看在眼里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她因此变得心狠手辣,实在是她心术不正。
陶萱苏指责道:“哥哥待你不薄。”
“可他给我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他爱我!”曹娴娴嘶吼声中透着无可奈何的苍白。
这般深情厚谊,令人惋惜,可是曹娴娴的所作所为又实在令人发指。“这就是你变坏的借口吗?这就是你往嫂嫂蜂蜜里加滑胎药物的原因吗?”
曹娴娴轻扯嘴角:“你们早就知道了?也是,不然这个孩子怎么能平安诞生呢。”
陶萱苏不让她靠近外甥,“我早就看出你的蛇蝎心肠。端午节那天,也是你安排太监推的我。”
“是我。但你有证据吗?你去皇上那告发我呀!”
陶令闻的骤然死亡,于曹娴娴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从前她勾心斗角,是因为她觉得唾手可得的幸福被人摧毁得连渣都不剩了。所以她要报复,她要毁灭所有肉中刺眼中钉,包括陶萱苏包括关山月,陶令闻是最后一个。可现在陶令闻最先死亡,曹娴娴像是浑身力气被人抽走了似的,轰然倒塌。
陶萱苏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愤怒,两个响脆的耳光直接“啪啪”打在曹娴娴脸上,刮得她双颊立刻起了手指印,火辣辣地疼。
“我哥已经死了。从前的情分,我们恩断义绝。往后你再敢对我家人下手,我绝对让你后悔。”
早就打算要说出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所以曹娴娴没有带丫鬟进来,势单力薄,她暂时不敢还手,反而笑了笑:“撕破脸皮说话也好,我也不想再装了。陶萱苏,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哥,你为什么让你哥去参军?如果他当年没有参军,就不会认识关山月,今天也不会阵亡!陶萱苏,你等着,我们斗的日子有的是。”
这番话简直荒谬至极,不过是为了给她疯狂的行为,安一个看似可怜兮兮实则无厘头的帽子。
越过陶萱苏的肩,曹娴娴怨毒地望了一眼痴痴呆呆的关山月和她怀中的孩子,然后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