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临道:“行,那咱们就放个烟花,让池若谷带烟雀和石不语去南山换玉佩。”
三人微微蹙眉,皆是不大理解季青临这么做用意何在,但还是未有异议,点了点头便转身往方才路过的成衣铺行去。
进了铺中,解无移亮明身份与铺主交涉,季青临则是插了一句道:“这位兄台,铺中可有纸笔借来一用?”
铺主自然也知他与解无移乃是同行,随手指向后院道:“后头西边那间是账房,里头笔墨都有。”
季青临道了声“多谢”,冲着解无移挑眉一笑,直接便往后院行去。
三人并不知道他要纸笔作甚,只在不久后隐隐听见后院传来一声口哨,再转头便见季青临已是又回到了前堂之中。
铺主依着解无移的指示记下了要传达的内容,直接便上二层备好了烟花后登上楼顶将烟花放了出去,四人便也未再停留,出了铺子直奔城北驿站而去。
刚一登上前往芪南的马车,季青临便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往解无移身上一歪,抓过他的手来握在掌心,后脑枕着他的肩头,盘着双腿笑盈盈道:“欸,你们说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池若谷?要不是他这千年不遗余力给玉佩添补灵气,我岂不就见不到我的宝贝徒弟了?”
伏丘先前已是经历过一遭,如今显得十分习以为常,只一如既往欣慰地笑着转头看向窗外不予理会,而释酒却是第一次听见这么个称呼,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看向解无移道:“你给你师父下蛊了?”
“嘁,”季青临偏头斜睨他一眼,挑眉嗔笑道,“忘了我是在对牛弹琴,你们这些无爱无恨的冷血之人根本无法体会这种失而复得的妙不可言,是吧徒弟?”
释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地解下了腰间的葫芦,转头和伏丘一起看向窗外,兀自喝起了酒来。
解无移抿唇轻笑,抬手将季青临被车子晃得快要滑落的脑袋又往肩上扶了扶。
“对了,”季青临忽地坐直了身子,“我先前都忘了问,你们究竟是如何从对付大銮变成了护佑大銮?”
听见这话,伏丘和释酒看向窗外的目光旋即收回,解无移则是低头想了想,道:“这个问题,其实我先前在芪地已经提过。”
季青临稍稍回忆了一番,道:“就因为允和治理芪地瘴沼一事?”
解无移道:“那算是一个开端。”
在四季谷众人齐聚后的十余年中,一直按照水镜原本定下的计划将“自己人”一点点渗透进大銮内部,图谋取而代之,而就在他们的势力逐渐成型之时,事情发生了转折。
大銮皇帝驾崩,太子允和登基。
允和甫一上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重金招揽可治芪地瘴沼之人。
芪地瘴沼肆虐千年,使得芪地百姓犹如生活于一座牢笼之中与外界难以紧密联系,发展因消息闭塞而落后于其余各地,这也正是芪国皇室和百姓的信仰犹如邪教的原因。
治理瘴沼并非仅仅是允和之愿,亦是伏丘之愿,只是这瘴沼治理非一己之力所能完成,人力物力都需巨大投入,这才使得伏丘这数千年都未能对其下手。
得知允和竟有此决心后,伏丘与解无移商议助其完成,于是,释酒上演了一出“六月冰荷”顺利入宫,向允和引荐了伏丘。
在芪地瘴沼治理的三十年中,允和在国中举措不断,废除了与大銮现状不符的种种祖制,将诸国原有的律法去芜存菁后并入大銮,以科考择官替代世袭,修编危损古籍,造运河通南北,治江河水患,统八国文字。
这些举措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在造福于民,使得原本意欲颠覆大銮的几人心思都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
对于解无移而言,取代大銮只是手段,令这天下海晏河清才是目的,而允和的种种举措无疑是与他的初衷完全吻合。
对于希望兰兆百姓安居乐业的乌兰达而言,允和是他心中比自己更适合成为兰兆之主之人,将兰兆百姓交到允和手中,他自觉无愧于心。
对于与大銮有着灭国之仇的钟家兄妹和霍绝而言,他们的仇人从始至终都是下令征伐的先帝,而今老皇帝已然故去,在他们心中,也并无“父债子偿”一说。
而对于原本就是为了相助水镜或解无移的释酒,伏丘,石不语,烟雀几人而言,无论这个“同盟”最终走向何方,他们都不会有异议。
就在众人已是决定放弃自己原本的计划之时,允和找到了释酒。
那一夜,两鬓斑白的允和就像一位虔诚的信徒般对释酒这位“神使”诉说心事,说他这些年来一直都知道国中有着一个“同盟”,知道他们的身份,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也知道他们是自己年幼时遇见的那位神仙派来盯在自己身边的一双眼睛。
可是,他从未想过要铲除这双眼睛,他只想凭借自己这一生所为,让这双眼睛看见,也让那位神仙看见,他对得起手中的每一寸土地,对得起亿万子民。
释酒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这些,却依然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而当时释酒已经知道四季谷众人的决定,于是便坦然告诉他,这双眼睛很快便会不复存在,他不必担心。
然而,允和却是摇了摇头,说释酒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说,他能做到不负这天下万民,却不敢笃定子孙后辈亦能如此,他想让神使给神仙带一句话,也给这双眼睛带一句话,望这个“同盟”能成为大銮皇室头顶的一根利剑,世世代代给予督警,斩昏暴,辅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