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崔阡陌瞧见不对,返身快步行来。夏侯风呆愣愣地站着,有点傻眼。莫姬朝他直打眼色:“……还不快走!”崔阡陌已到了跟前:“姑娘,你……”再看夏侯风,唇边还残留着殷红口脂,显是方才行无礼之事。莫姬狠瞪向夏侯风,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撒腿跑了。“光天化日之下,在我象庭中,竟敢这般无礼!”崔阡陌安慰莫姬,“姑娘勿怕,我马上命侍卫将他赶出去。”莫姬拦住他,颦眉道:“算了,他与我家有些渊源,他就是仗着我祖父看重他……不提也罢,我今日实在不该来此地的。”说话间,她已经瞥见崔阡陌悬在腰间的铜匙,由节状的樱草黄腰带紧紧扣住。此前东里长已画过图,铜匙形状如菱角,两头扣在腰带上,悬在腰间。“记着!”东里长叮嘱她,“你看到的腰带,其实是他的一对毒足,绝对不能贸然去取。”纤纤玉手暗暗隐入袖中,莫姬做状要走,佯作不甚踉跄了一下。“姑娘可是受伤了?”崔阡陌好意问道。“不妨事的。”莫姬又试着走了一步,差点跌倒,倒吸了一口冷气,显然是腿上吃疼。崔阡陌连忙扶住她。“想是方才伤着了……”他倒是颇有礼,询问道,“在下崔阡陌,任象庭总管。姑娘若不介意的话,到我那里歇息片刻如何?我那里也有些止疼的伤药。”面上踌躇片刻,莫姬才点了点头:“那,叨扰了,崔总管。”作为象庭总管,崔阡陌在兑位有一处专门的看台,略低并紧挨着乾位,不仅可以俯瞰全场,并且方便随时听候季归子的吩咐。他扶着莫姬直行到这方看台内,让她靠坐在锦榻上。夏侯风在稍远处鬼鬼祟祟地跟着,既担心崔阡陌不中美人计,又担心他中了美人计对莫姬不规矩,心中那叫一个纠结。斗兽场内,火把与火把之间,火光交融之处陡然震动一下,隐约可见数以千计的火线交错纵横,不光将斗兽场的四周,连整个天顶处布满了结界。结界启动,意味着玄铁闸门很快会被打开,一场场杀戮即将开始。墨珑攥着灵犀的手,紧紧靠在震位玄铁闸门的旁边,只待闸门一开,他们俩就立时闪入甬道内。还好,隐身术应该撑得住,他心中暗暗思量着,瞥了眼身旁的灵犀……☆、他能感觉到她的紧张,紧握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沁着汗。还好,这熊孩子还算老实,没给自己出什么幺蛾子。迄今为止,墨珑还算欣慰。灵犀确实有点紧张,死一般寂静的斗兽场和看台上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场中的砂石虽然翻整过,仍旧看得到残留干涸发黑的血迹。说实话,她虽然经常打架,但却从未如此近地面对真正意义上的杀戮。这个弥漫着丝丝血腥味的斗兽场让她浑身不自在。“你没剪指甲?”墨珑突然道。“啊?”“你的指甲已经嵌进我肉里头了。”墨珑抬起握她的手,示意她自己看。灵犀这才意识到自己着实握得太紧了些,讪讪地稍许放松了些。墨珑调侃问道:“真有这么怕?”“谁怕谁是孙子。”灵犀嘴硬道。墨珑勾唇一笑,正在这时,只听见对面的巽位玄铁闸门咯噔一下,紧接着铰链咔咔咔转动起来,闸门也随之缓缓上升。早知晓是巽位门先开,他们俩就该在那头等着,墨珑暗暗叹了口气,估摸震位门很快就会开启,遂沉住气等待。“那是什么东西?”灵犀紧盯着从巽位门走出来的异兽。此异兽其状如牛,浑身紫黑,身量巨大,头顶四角,耳如蒲扇。它每踏出一步,灵犀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诸怀。”墨珑明显地皱了皱眉头,“北岳山的异兽都被他们弄过来了,季归子还真能玩。”“很厉害么?”灵犀问道。“和狍鸮差不多,也喜食人。”身后震位闸门内传来些许动静,灵犀紧张地回头去看,无奈里面阴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怎么铰链还未转动,墨珑有点心焦,隔着玄铁闸门朝内望去……“不好!”他猛然把灵犀扑倒,死死地压住她,不让她动弹。灵犀被摁在地上,只觉得头顶上似乎刮过阵阵腥风,像是有数百只翅膀同时扇动着,伴随着尖锐的叫声,嘈杂而令人战栗。她极力抬目望去,顿时惊呆了——大概有数百只黑黝黝毛茸茸的玩意儿,嘴尖如喙,爪利如钩,从她的头顶、耳畔呼啸而过。“这是什么东西?”她吃力地侧头问墨珑。“吸血苍蝠。”吸血苍蝠是从玄铁闸门中的空隙飞出来的,它个头小,根本不需要开启闸门。对面诸怀已经走出来,铰链咔咔作响,巽位玄铁闸门正在缓缓放下。不好!震位玄铁闸门显然已经不需要开启,唯一的机会就是横穿过整个斗兽场,赶在巽位玄铁闸门关闭前进入甬道。否则的话,隐身术一旦失效,他和灵犀就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我跑!快!”他低低道,一把拉起灵犀,发足往巽位方向奔去。才跑了几步,一头吸血苍蝠直扑到灵犀背上,尖喙啄向她的脖颈。“啊!”正在全力奔跑中,没有任何防备的灵犀禁不住痛呼出声,白皙的脖颈上鲜血流淌而出。看台之上,聂仲隐约觉得听到了灵犀的声音,心中一惊,定睛往斗兽场内看去,却看不见她的身影。与之相反,不受障眼法阻碍的白曦则将场中一切尽收眼底——吸血苍蝠原本就是瞎子,依靠敏锐的听觉来捕食猎物。墨珑与灵犀的隐身术对于它们来说形同虚设。灵犀脖颈上的伤口逸出的血腥气引来更多吸血苍蝠的追逐,眼下情形根本来不及替她包扎伤口,墨珑拉着她风驰电掣般狂奔,身后跟着黑压压的蝠群。看台上的人仅能看见场内一大群吸血苍蝠旋风般扑向诸怀,独独白曦看得分明,知晓他二人惊险非常,竟也不由自主地替他们攥了把汗。诸怀看不见墨珑与灵犀,面对扑过来的吸血苍蝠,低吼咆哮,粗壮有力的铁蹄一下一下地刨着黒砂……吸血苍蝠在后,诸怀在前,闸门已即将合拢,刻不容缓。眼看就要撞上诸怀,被它踩踏成肉泥。若是可以出手的话,灵犀倒是不惧诸怀,可一旦攻击就会败露形迹。何况,一出手必然耽搁功夫,就进不了甬道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心急如焚。“别松手。”墨珑突然道。“啊?”灵犀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就被他猛地扑倒,被带着就地翻滚向前……劲风掠过,诸怀硕大的铁蹄从灵犀的发梢堪堪擦过。从墨珑胳膊缝隙中,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硕大铁蹄上沾着的黒砂。滚过诸怀腹下。在玄铁闸门合拢的最后一瞬,他们俩险险滚进甬道内。灵犀发间的一颗珍珠被遗落在闸门外的黒砂外。在看台上的白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千钧一发之极穿过闸门,差一点点就被闸门碾死,惊得叫出声来。陶滔哀叫:“哥,你别掐我肚子,疼!”白曦在紧张之中,手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肉。聂季狐疑地看向白曦。后者自知失态,掩饰地讪讪一笑,胡乱替陶滔揉揉了肚子,顺口教训他道:“我就是想叫你少吃点。”甬道内,外间火光穿过玄铁闸门透进来,昏暗了许多。隐身术已然失效,幸而两人已身处甬道,这条甬道是兽道,除了打扫,象庭守卫平常不会出现这里。墨珑松开灵犀,躺倒在地,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觉察到手肘和膝盖处传来的吃痛。由于地上黒砂十分尖锐,翻滚时又顾不上许多,他的手肘和膝盖都被磨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