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志不信神也不怕鬼,他只是有一个习惯,每次干活儿前,先要在家里对着菩萨上三柱香。
郑大志私下对人讲,必竟这是在人的身上舞刀弄钳的,保留一份对死者的尊重,也许可以少点晦气。
今天也不例外。三柱香还未燃尽,他就早早上班打开了标本制作间的门。
郑大志老师需要为这学期循环系统的授课制作一个心脏标本。
而他选择这具陈年老尸也是偶然。
因为开门时,他就发现这具尸体已经放在了解剖台上。
并且,除了福尔马林的味道,他还闻到了空气有别样的味道。有些味道,和自己今早上的三柱香的味道相似。不过,他也说不清楚这味道意味着什么。
应该说,放假时解剖教研室所有的门都是贴上了封条的。当他打开标本制作室的门时,却忽略了看看封条是否打开过。
郑老师的助手是一个姓孟的年青教师,有一个很艺术的名字‐‐孟秋。戴黑框的小圆眼镜,人很老实。从中国医科大学毕业后分来这儿工作只有两年。胆儿还有些小,又因为技术生疏,目前只能给郑老师当个助手。
和郑大志一起进了标本制作间的门后,孟秋迅即拉开了窗帘,使屋内不至于显得太阴森,但因为解剖教研室在基础医学部大楼的一楼,紧挨窗外的园圃里种满了木槿、冬青等各种灌木,又有一排枝叶肥硕遒劲的梧桐树把光线挡着,即使在白天,这里一般都是阴暗湿冷的。
孟秋首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更不会知道这具尸体什么时候已经放到了解剖台上。想到这里,他脖子后凉嗖嗖地像刮过了一阵风。
&ot;郑老师,他……&ot;,孟秋用手指了指尸体,望着郑大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郑大志对这事也深感蹊跷,但又不便说什么,挥了挥手说,就这具吧。
手起刀落。郑大志老师的技术是一流的。
和外科手术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解剖刀是真的杀人不见血的刀。因为,根本不会有血液从尸体身上流出来。
这样便省去了很多麻烦。止血钳和纱布在这里是见不到的。技师的头顶上,也没有无影灯。
但标本制作室总是比手术室要狰狞得多。你可以随时在这里发现丢弃不用的头颅,手掌,甚至整条大腿。
虽然没有鲜血淋漓,但没有见识过这场面的人,第一次还是会深感惊心动魄,并在回去后恶梦连连。
打开胸腔,透过皮下的筋膜,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尸体灰白色的肋骨了。
&ot;2号钳,快!&ot;&ot;牵引器再拉开点,对!别挡着光。&ot;郑大志的声音听上去像一个严厉的外科手术专家。在这种严厉的氛围下,容不得你去胡思乱想。
因为,这是科学,严谨的医学科学;而这个房间里盛放的不是所谓的死人,而是医学标本。是的,仅仅是标本!
孟秋就一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他能感到自己的双腿在明显地打颤。刚才因为递钳子的时候手抖了两下,他已经被郑大志狠狠凿了一眼。
这怨不了他。必竟他对这具尸体太熟悉了。
难保今天不会出现什么事儿。难道就不会和以前一样,再给人们一些意外吗?
孟秋站在郑大志的对面,看着郑大志的刀法。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拉着牵开胸腔的牵引器。现在郑大志准备钳断心包外的几根肋骨。孟秋的心轻轻愀动了一下。&ot;老天,快点结束吧。&ot;他暗暗地祈祷。他又回头迅速看了一眼那张英俊的脸庞。似乎很安详。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郑大志把拿下来的肋骨直接丢进了脚下的废物篓里。
然后,他准备小心地切开心包。
只是,他的刀突然停住了,郑大志的额头冒出了一些汗。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那心脏的颜色?!
但他只能继续往下进行!他手下的刀是早晨新换的手术刀片,异常锋利,锋刃的寒光让郑大志的手想停也停不住。何况,还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他,向下!对!继续向下!
向下,向下,郑大志的眼前一片鲜红。
他听见一声惊恐而凄厉的尖叫。
那是孟秋的声音。孟秋的脸已经扭曲并变得惨白,嘴唇在剧烈地抖动。极度恐惧下的肾上腺素分泌已经让他不成为他自己。
那是一颗鲜红的心脏。但已经不再博动。看上去,它就象刚刚停止工作。
这具已在尸池浸泡了五年的陈年老尸,竟然有一颗新鲜的心脏!郑大志的解剖刀上,沾满了涌出来的鲜血。鲜血不是喷射出来的,只是慢慢地涌出来,像人在极度痛苦时涌出的眼泪。
只一会儿,郑大志的乳胶手套上,刀片上,还有解剖台上,都氤氲着殷红殷红的血。
郑大志像极了一个刑场上的刽子手。他的手一软,银色的刀柄缓缓地,缓缓地,跌落到标本制作室的水泥地面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而太阳此刻也完全升了起来,完全地笼罩住了那颗鲜红的心脏,还有这具陈尸所属的英俊的脸庞。
严浩不喜欢做医生。
不喜欢还需要理由吗?就像他喜欢在足球场满场地飞奔;喜欢坐在麦当劳落地窗边浏览窗外走过的美眉;更喜欢光着膀子喝扎啤吃他们四川的麻辣火锅一样‐‐不需要理由!
严浩觉得做医生的只会有两种人,一是娘娘腔的女人,二是娘娘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