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见小玉人儿娇怯怯的小模样着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戏谑道:“阿渝可是在报当日被鹅追之仇?”谢安说罢,王羲之忍不住哈哈笑道:“之前官奴回来的时候,硬是追着我这群鹅,说是要拔光它们身上的毛,这次阿渝可以要把它们打的满头包?”谢安闻言,忍不住朗朗笑了笑起来,王羲之也哈哈笑个不停。郗道茂没想到谢安连这件事情也知道,后转念一想,当初谢玄也在,谢安会知道也不稀奇。她让谢安和王羲之取笑的满脸通红,她本就不是善于言辞之人,憋了半天干脆仗着自己年纪小,身体一扭,把小脸埋到了王玄之的怀里,再也不肯抬头了。见状王羲之同谢安笑的更大声了,连王玄之也低低的笑出声,他的妻子何氏新近有了身孕,他正处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见到粉嫩如玉娃娃般的郗道茂,不由自主的父爱泛滥,吩咐了丫鬟打水,自己亲自为郗道茂洗手。王羲之在一旁看得哑然失笑,倒是郗道茂不好意思的红了小脸:“大表哥,阿渝自己洗——”“没事,表哥一会就洗好了。”王玄之宠溺的笑笑,洗完手之后,王玄之让她坐在王羲之身边看王羲之、谢安下棋。郗道茂这才注意到凉亭的石桌上摆着一副下到一半的棋子。王献之对谢安笑道:“上次下的一半你有事走了,我就让人把这副棋子给存起来,今天我们继续下。”谢安笑道:“好!今天不分出胜负,我就不走了。”郗道茂前世就对下棋不是很感兴趣,这辈子投胎之后,虽知道手谈在上流社会极盛行,也曾学过一段时间,但终究提不起兴致来,最后就弃了。不过这世比前世好一点的地方就是,前世她还看不懂下棋,这辈子她好歹能看懂别人下棋了。王羲之同谢安对弈了片刻之后,见郗道茂托着肥嫩嫩的腮帮子、皱着小眉头看着棋盘的专注的模样,不由好笑的问道:“阿渝会下棋吗?”“会一点。”郗道茂道:“阿父教过我一点。”“哦?”谢安微微挑眉问道:“那阿渝可看得懂下棋。”“看不懂。”郗道茂有些泄气的摇摇头,谢安和王羲之的对弈绝对是专家级的,她水平还不够,只能看个热闹而已。谢安微微挑眉笑道:“阿渝这孩子到能坐得住。”他们下棋时间也不短了。王羲之点头道:“这倒是,这孩子一坐可以一天。安石没见过她写的字吧?她自三岁开始练字,就每日勤练不缀,现在已经颇有几分风骨了。”谢安笑道:“小小年纪能肯这般刻苦真是难得。”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磨搓着棋子道:“说起来我今天是第一次见阿渝呢!也没什么见面礼好送,既然她这般爱写字,我家还有一方汉代玉砚,就权当做见面礼给她玩玩吧。”郗道茂闻言吃了一惊,“汉代玉砚?”汉代的玉砚本来就价值不菲,能让谢安送出手的东西想来价值不会太低——“阿渝,还不谢谢你谢三叔。”王羲之对郗道茂说道。“阿渝谢过谢三叔。”郗道茂忙起身对谢安行礼。谢安含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同王羲之对弈起来,郗道茂也识相的坐在两人身边看着两人下棋,不过看着看着,她就悄悄的低头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待郗璇来花园接郗道茂的的时候,就见谢安同王羲之正在专心致志的对弈,王玄之在一旁站着,看得正入神。而郗道茂坐在一旁,小脑袋不住的左右摇晃,一副要睡着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嫂夫人,安石有礼。”谢安眼尖第一个见了郗璇,忙起身行礼道。“母亲。”王玄之跟行礼道。“安石不必客气。”郗璇含笑说道,“最近你倒是难得来几次,连阿遏都不怎么来了,前些日子寄奴(老六王操之)还念叨着他呢!”谢安笑道:“马上快‘三朝’了,家里事情较多,所以来的少了一点,阿遏这几天也忙着学骑射。”“姑母。”郗道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见是郗璇,不由开心的站了起来,往郗璇怀里扑去。郗璇爱怜的抱住郗道茂,轻轻的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没规矩。”她抬头对谢安起道:“劳烦安石回去之后给妹妹带个口信,让她忙完了在这里坐坐。”“小弟一定带到。”谢安含笑说道。郗璇让保母抱起郗道茂道:“阿渝,走,我们去吃点心。”“好。”郗道茂回头对王羲之和谢安说道:“姑父、谢三叔、大表哥再见。”王羲之含笑点点头,谢安轻轻的刮了她一下小鼻子道:“阿渝再见。”王玄之也微微一笑,“阿渝再见。”待郗道茂同郗璇回到房里吃点心的时候,素云突然笑道:“夫人,你可知前些天谢家发生了一件趣事?”“趣事?什么趣事?”郗璇拿了一双银著轻拨着香炉的香片。“听说前些日子谢三郎君想要纳妾,谢三夫人不许,谢家的那些少郎君便去劝说三夫人,曰《关雎》《螽斯》诗有不忌之德,夫人应当效仿先贤,不嫉不妒,主动为谢三郎君纳妾才是。”素云说道。“然后呢?”郗璇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妹妹可是答应给安石纳妾了?”谢安要纳妾?郗道茂愣了愣,想起刘氏那种皎皎若骄阳的容貌、那自信爽朗的风姿,有这般娇妻难道谢安还不满足?一时间谢安那恍若谪仙一般的形象在她心目倒塌了大半,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这个谢三夫人也很牛啊!居然如此直白的拒绝让老公纳妾。素云道:“谢三夫人听了谢家那些少郎君劝说之后,便问是谁撰写了《关雎》、《螽斯》这类诗词。那些少郎君道是周公所撰。”素云顿了顿,忍笑道:“那谢三夫人便道周公是男子,所以才会写出这样的诗词,若是周夫人所著,定无此言论。”素云话音刚落,众人便笑弯了腰。郗璇闻言,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开,轻笑道:“这才是妹妹的脾气!”她将一块冷香放到香炉内道:“妹妹嫁到谢家也快十年了,上孝敬长辈,下呵护儿女子侄,将家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他谢安石有什么不满意的,居然还要纳妾!”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郗道茂在一旁听了暗暗的记在心里,这个时代似乎女子地位还是不错的,至少这位谢三夫人这种拒绝纳妾的行为,还是得到别人认可的,而不是有些朝代所谓的“悍妒”。“夫人,谢三郎君派人送东西过来。”就在众人说笑之时,一仆妇在门口禀道。“送东西?”郗璇微微诧异的说道:“好端端的送什么东西来?”“谢三郎君说,这是给郗小娘子的。”仆妇道,说罢奉上一漆盒。郗璇示意素云打开漆盒,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一方玉砚摆放在垫了锦缎的漆盒里,砚体为蝉形,上部雕着几粒栩栩如生的石榴,散开的石榴子缭绕墨池,高足插手,通体莹白,一看就是一方极品玉砚。“咦?”郗璇轻轻的叫了一声,“这不是前代古物吗?”她偏首对郗道茂笑道:“这方玉砚可是你谢三叔心头宝爱,今天你算是投了他的缘,让他把这方玉砚送了你。”郗道茂略略不安道:“姑姑,这方玉砚是不是太贵重了?我能不能收下?”郗璇哑然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长者赐不敢辞,你就拿着吧。”“诺。”郗道茂应了一声,吩咐喜娘将玉砚收好,这个玉砚估计也只能放着当摆设用了,她暗自思忖道,玉砚因质地光润而不易受墨,故很少有人会用玉砚来磨墨,顶多是磨好墨之后,在玉砚上放上墨汁再用,但是——这么漂亮的玉砚,她哪里舍得用来放墨汁啊!倒是郗璇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再珍贵的砚也不过只是砚写字时用的器物而已,若是小心珍藏,反而违了你谢三叔给你玉砚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