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深夜,府里的下人大都也睡了,真真变成了寂亭。
毓秀给自己添了茶,又觉得有些难受。她理解祖父和父亲,两人要担忧钟家,要担忧整个楚朝,这样的清事情若要让他们去查,顾虑实在太多太多,前后都有人盯着,却还是有些难受。她非常怕,她怕楚昭。
这个人太能耐了,哪怕她重生一回,掌尽了先机居然也没有从他手里占到半分便宜,一杯凉茶入了喉,才让她心中的灼渐渐缓了下来。祖父和父亲在朝钟身居重位,这事儿倒是她自己想岔了,确实不能由着二人出面。
但凡若被辽人发现,究竟是件有失国体的事情。
她如此想着,便有些烦闷,想继续灌凉茶。
却突然有人递了一个精致的壶口瓶过来,上面画着朵朵白梅,很精致,似是宫中之物品,她有些狐疑往上看,却见到魏渊那双在黑夜里依旧深邃的瞳孔,那里头很深,似乎看不到眼底,又似乎在担忧。
“魏渊,你怎么在此?”他如今是锦衣卫了,不该在这里。
“魏渊是小姐的奴才,小姐在哪里,魏渊就在哪里。”他坐在另一侧的桌上,又拿了新茶碗,从他带来的壶口瓶中往里缓缓倾倒液体,“这里是百花酿,今儿去宫里时皇上上赏下来的。纯度不高,夜里小姐饮着可以暖暖身子。”
女子饮的百花酿很难求,皇帝知道魏渊是个男子又怎么会赏他此物,想来是他亲求的。
“你毕竟是锦衣卫了,以后……”她正要说,魏渊却总怕她又要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忙道,“小姐说的魏渊心里明白。有些事情对我来说,甘之如饴,魏渊在这世上一无亲朋二无好友。”他只有她。
他目光太过热切,毓秀移开了目光。
魏渊有些失望,不过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起码现在,他已经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请小姐恕罪,魏渊耳力太好,刚才小姐再书房所议之事……”他嘴里说着求饶的话,却没像以前一样,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她面前。
毓秀丝毫没有想让魏渊跪地求饶的想法,反而她觉得这样很好。说起她帮魏渊的,魏渊这么些年的保护已经完完全全都抵了,“无事,你又不是旁人,听去了没什么所谓。”
魏渊听了她的话垂头,只觉得有种暖意从心房慢慢升了起来,她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却相信自己。总会有一天,他会让她心口如一。
“小姐……“
“叫我毓秀好了。”到底魏渊如今身份,毓秀不想让他出去被人看轻了。他本来就比许多人强。
“毓秀……”魏渊念着这个他从前念了万遍的名字,从嘴里出来时,流畅的也似乎开了许多口,“昭王卖官鬻爵之事,小姐是否想彻查。”
说魏渊冷些也罢,无情也罢。他打心眼里确实不关心楚朝如何,但他却隐约发现,毓秀对楚昭此人提防的深。要是旁人可能还发现不了,毕竟一个内宅女子能和一个王爷有什么交际,又能扯上哪门子私仇。
可魏渊那眼珠子整天的不离开毓秀,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尽收他眼底。
她不止再提防着楚昭,似乎——还有些怕他。
想到这儿魏渊眼底一片冰冷,上次几人去探昭王府,她差点便在那里受伤。他如今还记得——在这个京城,在也没有比昭王府还难闯的铜墙铁壁,这样的人与她为敌,他又如何能安心。
“我想彻查又能如何?”毓秀眉头皱着,也在想办法,究竟她一个女子,能办的确实少。她本来想去找哥哥,但想了许多又觉得他为人太毛躁,就跟上次一样,别事情没调查出来,先差点把自己折了进去,又看魏渊现在这样子,更有些气。
她不想牵扯哥哥,也更不想牵扯魏渊进来,“你想做什么?”
“小姐若想彻查,魏渊愿效力。“
毓秀早知道他会如此说,“你不是我钟家人,效哪门子力?“她不想把话说的难听,却知道魏渊就是这么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我说了这事不需你帮忙,你就是帮了也无用。”
“为何一定要说我帮你?”魏渊道,“我在朝为官,自也要为朝廷做事。如果此事彻查出来,就是本朝最大的贪污舞弊案。”
“你查清了又能如何?魏渊,我不信你看不出这里的门道。如今这事情就连我祖父和父亲都不敢轻易插足——一旦事情失败,你知道你所面对的是什么吗?”楚昭为皇子,魏渊即便现在是官,也离他的身份天差地别,他要真的对付起他,十个魏渊也难以抵抗。
何况楚皇那人,他护着清平,护着太子,那本来就是个护短的人,又岂能不护着楚昭。魏渊贸贸然上去要开罪他亲儿子,即便这事情成了,楚皇迫于无奈罚了楚昭,魏渊他一个无根基无人脉的孤臣又能做些什么?
“魏渊,这件事无需你管,你也不许管。”
“魏渊如今身为锦衣卫,为皇上探查各处之事,本就是魏渊分内之职。”魏渊毫不相让,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毓秀气的挪开目光,“随你吧。”这就是个蠢的,与他好赖话都说不清,她懒的再管他。
毓秀心里气结,气她好赖话不听,便垂着头喝酒,也不去理他。
魏渊起身,“小姐有小姐的打算,魏渊心里却也有自己想做的。”
“小姐为魏渊打算,魏渊心里知道。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魏渊最终要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事业。”他顿了顿,又道,“魏渊待小姐之心一如从前,此番事成之后魏渊或许能再皇帝面前求一个恩典。”
他话说到这里,话里的恩典是什么意思似乎已经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