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千百个念头转过,然而他最终,却是问:“朕如何相信你?”
这问话甫一出口,就连他自己都骇了一跳。
方恂的神色却殊无波澜,淡淡地道:“越国边州城防,我已调查详尽,但攻城夺地,绝非一人之力可及。我思虑多日,只有祈国,能与越国有一战之力。而我手中的城防图,也正是陛下兴兵攻越,最为关键之物。”
朱玉瑱一瞬不瞬地凝注着他:“方楼主只凭一份城防图,就想换来祈国大军助力吗?”
方恂知道,如果无利可图,朱玉瑱不可能愿意拿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去冒险。他要抬价,他理应抬价——他也不介意给他更多。
“若陛下答应与我合作,事成之后,我愿将三座城池相赠与祈国,或者,陛下可再与我合力攻下慕国,我分毫不取,千里疆土,尽数归陛下与祈国所有。”方恂平淡地回视着他,“再者,陛下若想取胜,城防图不可或缺。我需要陛下,陛下也同样需要我。”
分明是大逆不道之言,他却说得如此平静,淡然。
朱玉瑱慢慢坐回床边,深深呼吸一口:“朕问的,是朕如何相信你。”重音落在最后一个字上。
“陛下无需相信我。”方恂目色未动,安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皇帝,“陛下只需问清自己的心意,祈国多年夙求,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朱玉瑱沉默了。
方恂的那双眼,明明冷淡无物,却好似能看穿人心。他没有回绝方恂,并非因为他怕死,而是他——他知道,这确确实实,是战胜越国,一雪前耻,实现朱氏心愿的唯一机会。
窗外一阵风过,烛火倏忽灭了一盏,这空旷无声的寝殿,显得更加幽晦如冥。方恂倒很有耐心,并未出言催促,朱玉瑱沉默良久,终于道:“在答应合作之前,朕还有几点,想考教方楼主。”
方恂话音淡淡:“请讲。”
“方楼主武功,朕只有耳闻,未曾得见。”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平素的清冷和威严——他终究是一国之主,不能在外人面前继续失态了,“不知方楼主可否应允,与朕的侍卫比试一场?”
方恂不以为意:“无妨。”
朱玉瑱却转口道:“不过,今夜夜色已深,方楼主又用了迷药,公平起见,时间定在明日未时,如何?”
方恂不答,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顿了顿,朱玉瑱果真又道:“瞒不过方楼主,不错,明日,还要劳烦方楼主再来此处。”
方恂静了静:“只有这些?”
他仍旧波澜不惊,似乎还带了几许蔑视,朱玉瑱不禁面含愠怒:“你以为祈国皇宫,当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不敢。”方恂起身,向朱玉瑱略施一礼,却未有半分谦恭,“我多给陛下一日时间准备,后日未时,我会再次来打扰陛下。”
白日里潜入皇宫,自然比夜中潜入,要艰难千倍万倍。
他没有十足把握。
但他从未惧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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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之后,天色便有些阴沉,像是一场大雨将至。祈国地处南方,海域较宽,气候温暖湿润,一年中倒有半年是在雨季。夏日雨前,天气最为闷热,但皇帝寝宫却凉爽如秋。窗外沿墙一周放着砖厚的冰,房中也有金盆盛着冰块,再用冰水镇着瓜果,整个宫殿,都包裹在与时节不符的凉气中。
朱玉瑱坐在寝宫正中,等候方恂。宫女环侍在侧,将凉风缓慢地送到他身周,他细细品尝着瓜果,神情十分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