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恂倏然抬眸,目光锐利幽深,沈世卿竟下意识地往后动了一下身子。
“我们……当初说好,他由你们来杀。”沈世卿咽了咽口水,却不肯松口,“方楼主消耗他大半体力,亦指引我们其藏身之处,确实帮了大忙。但你说你无法杀死他,你也确实未能杀死他,因此,我只能付你一半银子。”
方恂牢牢盯着沈世卿,直盯得他心底发怵,想着要不要再给他加两成钱额,然而最后,方恂却未发一言,离开墙边暗影,慢慢向远处走了。
沈世卿却直到方恂的身影消失在原野上,又过了半晌,才重重呼了口气。
刚才那一刻,或许是他们杀死方恂唯一的机会。方恂受了伤,呼吸沉浊,脚步沉重,沿路离开的草叶上犹沾着未干的血迹,而他和六个暗卫均有一战之力。可是——那一瞬间,他居然退怯了。
他竟然不敢,那双漆黑的瞳孔仿佛藏着一个深渊,永远不会有光落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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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恂到底是错过了除夕。
回到楼中已经正月初二,松亭郡漫天飞扬落雪,将长街楼台都覆上了银色。新年刚过,鞭炮红烬和落雪相和,像极了初绽的梅花。他策马行至楼前,守门弟子见了,忙上前牵过缰绳。
“方楼主,您,您受了伤?”弟子本想道一声安,见到方恂衣襟上的血色,不由得惊呼起来。
“无妨。”方恂不以为意道,“翎竹在哪?”
“许楼主和唐总管一早出了门,说是要去飞春阁拜年,约莫……申时回来。”
“嗯。”方恂淡声道,抬起手揉了一下眉心。
“您要先回房休息吗?需要叫宗大夫吗?您的伤……”
方恂脚步顿了一下:“他在哪?”
“可能……是在书阁,”那弟子不确定地说,“但……”
“你去拴马吧,我自己去找他。”方恂平淡地截断那弟子的话,转身向书阁走去。
这些日子,他没记起多少往事,倒是头疼得愈来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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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暮非确实正在书阁里看书。
不说话时,宗暮非束起长发,玉冠白衫,容色安静专注,映着窗外天光飞雪,似是世外仙人。事实上宗暮非在楼中弟子面前,也确实始终摆着一副清淡出尘模样。
虽然,每个弟子,都只是很善良地没有拆穿他。
方恂轻叹一声,拾阶而上,走向窗边方桌:“宗大夫。”
宗暮非身子一顿,抬起头,见是方恂,立即站了起来,左右看看无人,急忙问道:“你……你最近没事吧?”
方恂蹙起眉:“怎么?你用错了药?”
“呃,这个,没有,不是。”宗暮非眼神闪烁,“也不是用错了药,就是,药物副作用,我之前没能发现,就……没能及时告诉你。”
方恂平静地看着他:“若是头疼,我已经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宗暮非一怔,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方恂一下,又是一怔,“你受了伤?”
“都已经无碍了。”方恂淡淡道。
“你们这些江湖高手,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宗暮非皱紧眉头,一把抓过方恂手腕,扣住寸关尺三处,拉着他坐下,“还有‘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最近经常头疼?”
“倒不算经常。”方恂便由着宗暮非诊脉,“三日前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