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了!我醉了!世界上可会有任何一个男人,听了一个女孩子的这番话,而不醉?
我如醉如痴地拥起美庄亲吻,我如醉如痴地告诉她,我爱她比她爱我更超过千倍万倍,告诉她我要做她的最听话最忠实的爱人,告诉她我愿意为她而死‐‐
五十
训导长回到学校的翌日,我的病房整天都被潮水般涌来涌去的同学们所塞满。他们纷纷向我慰问,向我祝贺,向我欢呼,告诉我同学们正在筹备一个盛大的同乐会欢迎我康复回校,又告诉我学校当局昨天下午郑重宣布了事实真相,当夜,&ldo;笑面外交&rdo;便失踪了,原来&ldo;笑面外交&rdo;正是那两位同学在信上所指的&ldo;共产党在校中的组织负责人&rdo;。(三个月后,&ldo;笑面外交&rdo;由西安给那两位&ldo;脱党&rdo;的同学寄来一信,信中把他俩谩骂一通,说他俩出卖组织,早晚会受到组织最严厉的制裁,最后他得意洋洋地说他即将前往延安,不再继续在没有自由的政府统治区遭受迫害了。天晓得,是谁迫害了他?还是他迫害了别人?天晓得,这样地任凭他南来北往大张旗鼓地奔赴陕北,还说是没有自由?)
关于那位好心的无名氏同学拿出的一万二千元,同学们告诉我:训导长已拟定了一个妥善的处理方法‐‐要原写信人亲笔再写一信,并且附有上次汇票存根和上次寄信到校的邮局存根,对明笔迹和两种存根无讹后,一万二千元照还不误。失窃的同学都已表示绝对尽速将上次领到的&ldo;赔偿金&rdo;如数交回训导处,他们都已领回失物,当然绝不能再要一文钱。当初被典当的两件东西‐‐一个怀表、一件西装上衣,也由训导处&ldo;赎&rdo;了回来,完璧归赵。训导长高兴地告诉同学们:
&ldo;向当铺老板&lso;赎当&rso;的钱与利息是学校唯一付出的&lso;开支&rso;,为数不多;可是这回学校&lso;收入&rso;太大了,对整个国家都是一项极大的贡献。&rdo;
&ldo;我倒想讨到那&lso;无名氏&rso;的原信,模仿一下笔迹,冒领一万两千块钱,解解穷哩,&rdo;好几位同学开玩笑地说,&ldo;只是存根无法伪造,好可惜哟!&rdo;
出院的那天,会计处给我送来账单,急挂号费、费、住院费、手术费、注射费、材料费、药剂费、伙食费,名堂一大堆,总共是一万四千元。凭心讲,这家医院办理得很不错,住了十多天头等病房,这个数目并不算多;只是我太穷了,我的全部存款仅还有五千多元。搬到头等病房原非我本意,美庄虽然已代我付过一次四千元,但是出院前我必须再付清一万元,因此拿出我的全部储蓄,尚有五千元无着落。我知道美庄仍会代我缴付;可是我实在不愿意先对她讲。
奇怪,美庄似乎故意不提付款的事。我想,她总不至于特为制造一个恶作剧来捉弄她的爱人吧?要我卑恭地向她正式请求贷款,该也不是对待自己爱人所必要的&ldo;程序&rdo;吧?那么,她是在等甚么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实在憋不住了。
&ldo;美庄,我还只有五千块,先给医院好吗?&rdo;我说,&ldo;也许报社可以借给我一点钱,另外可以找学校借贷金,再还清医院。&rdo;
&ldo;那不行吧,&rdo;她一摇头,&ldo;付不清款,是不能出院的。怎么办?爸爸不肯给我钱,气死啦,我们两个留在医院做小工好吗?叫医院按月扣工钱!&rdo;
显然,她的话是说说好玩的,她一脸轻松调皮的表情已明白地做了批注。
&ldo;好,我每天给男病人端尿壶,你每天给女病人拿屎罐。&rdo;我假装一本正经地说。
她格格地笑起来,然后,在我脸上响响地亲了一下:
&ldo;别着急,马上就有人给我们送钱来了,那是我的钱,我因为有了这笔钱,昨天就没有跟爸爸再要。告诉你,等下那人来送钱,你可别大惊小怪呀!&rdo;
&ldo;怎么?我认识那个人吗?&rdo;我问。
&ldo;不认识。&rdo;
&ldo;告诉我是谁?&rdo;
&ldo;先不告诉你。&rdo;
&ldo;为甚么不先告诉我?&rdo;
&ldo;要告诉你,早就告诉你了,已经憋在肚里好多天,当然这最后五分钟不能功亏一篑呀!&rdo;
&ldo;唉哟哟,&rdo;我叫着,&ldo;好一个功亏一篑,真是出口成章呀!&rdo;
&ldo;当然!国文系的高材生嘛,当然得出口成章啦!&rdo;
我越要她说清楚,她越忸怩撒娇地不肯。正在这时候,有人敲病房的门。
&ldo;嗳,大概来啦,请进!&rdo;美庄喊着。
一位中山装笔挺的中年人,应声走进来。
&ldo;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郭叔叔,刚才我们正在说您哪!&rdo;美庄冲着来人叫。
那位郭先生非常客气地向美庄叫了声:&ldo;大小姐,&rdo;然后又转向我:
&ldo;您就是张先生吧?久仰久仰了!&rdo;
我马上起立,和他握手,请他坐。
&ldo;郭叔叔是我爸爸的机要秘书,&rdo;美庄说,&ldo;他真好,人又好,文笔又好!&rdo;
&ldo;大小姐何必如此夸奖?&rdo;郭秘书坐下来,然后打开他带来的一个公事皮包,取出来几迭关金票和法币,&ldo;一万二千元已经领回来啦,我亲自去的。那位训导长很细心哪,验明我的笔迹和两张存根,又给我相了半天面,才把钱退给我。他一直追问我贵姓,又问我到底是哪个学生的家长?我当然都全不讲,这是大小姐你再三吩咐过的呀!最后,训导长幽默地说:&lso;我们是认存根认笔迹不认人,不管您先生是谁,一万二千元反正应该还给您!&rso;&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