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卖饼的王大娘和她说过,宫里的花不会一直红,一旦显出枯萎的势头,即刻会有人换下去。她想,人也一样,那位淑妃娘娘一看便不是善茬,爹是丞相,又有太后撑腰,怡嫔若嚣张过了头,铁定没有好果子吃。
且由她嚣张去罢。
枫栎渐渐明白过来,顺着她的话点头,若有所思道:&ldo;怡嫔娘娘说,她要用那块山茶花布料做舞裳,留到皇上生辰之日穿。娘娘,您不能这样干等着皇上的恩宠,也得和怡嫔娘娘学习,想办法去争取皇上的宠爱。&rdo;
林桑青把柳哨抵在唇下,惊讶抬头,&ldo;我又没疯,干什么趟这趟浑水,皇上不宠幸我正好,老死宫中也不愧为一条出路。&rdo;
枫栎不解道:&ldo;娘娘既然无心争宠,又为何要进宫?&rdo;
&ldo;为了……&rdo;顿一顿,她璀然笑道:&ldo;为了某些无法抗拒之力,说出来你会吓一跳的。&rdo;
她吹响柳哨,清脆的哨声盘旋在柳树林子中,惊飞几只肥硕的老鸟。
林桑青一直觉得,枫栎浑身充斥着温婉气度,不像宫女,倒像个家门没落的大小姐。然,不知是她感觉错了还是怎么的,方才枫栎让她争宠时,身上的温婉气度竟荡然无存。
应当是错觉吧。
半个时辰后,有几道人影匆匆穿梭在稀疏的柳树林中,神情焦急,似在寻找什么人。彼时林桑青早已离去,稀疏柳林寂寥无声,压根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终于,那几道匆匆人影在最粗壮的那棵柳树旁停下,为首的公公手拿拂尘,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庆幸道:&ldo;我的皇上啊,喝药的时辰到了,您又自个儿出来溜达,若是让魏先生知道,又该责备奴才不尽职。&rdo;
树后,一道清瘦人影临风而立,苍白面容上不见丝毫表情。手拿拂尘的公公再靠他近些,陪笑道:&ldo;哎,皇上,您想什么呢?&rdo;
风吹开额前的碎发,露出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箫白泽咳嗽两声,面无波澜道:&ldo;白瑞,你说,这宫里谁最聪明?&rdo;
拿拂尘的公公呲牙笑道:&ldo;嘿嘿,奴才蠢笨,眼睛也拙,单知道皇上您聪慧,其他人,倒真没看出来。&rdo;
无声笑笑,箫白泽抬目望向流云浮走的天空,良久,低低叹息一声。
也不知叹的什么气。
第二日晨光熹微,聒噪的麻雀在窗外打架,搅得人睡不下去。林桑青捂着肚子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晕晕乎乎道:&ldo;枫栎,我肚子疼,不晓得是不是昨夜那碗凉水在作妖,你帮我灌个汤婆子来吧,我暖暖肚子。&rdo;
等了会儿,不见枫栎回话,她睁开眯在一起的眼睛,迎着晨光看向床边。
枫栎她是没看到,甚至繁光宫中所有的宫女都不在,只看到个长相妖气的男子,他挺直脊背站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指头上挑了一方看上去很眼熟的丝帕,不是当今圣上,还能是谁?
见她睁开眼,箫白泽晃晃指头上的丝帕,询问她道:&ldo;你的手帕?&rdo;
妖娆杜鹃花盛放在月牙色的手帕上,似重病之人呕出的殷红血点。&ldo;不、不是我的。&rdo;神识陡然清醒,她下意识不承认,顺便不动声色地把衣领往上拽拽,&ldo;我最讨厌杜鹃花,怎么可能用带有杜鹃花的手帕呢,你去别宫问问,兴许是旁的妃嫔掉的。&rdo;端得无比无辜,连她自己都要相信了。
箫白泽点点头,将手帕放在鼻子底下轻嗅,若有所思道:&ldo;一股橘子味。&rdo;
……
啊,近来只有她吃的橘子最多,每每橘子汁沾到嘴巴上,她都是用这方绣杜鹃花的手帕来擦拭的。向皇上撒谎是重罪,林桑青坦然承认了,&ldo;好吧,这似乎,应该,大概是我的手帕。&rdo;
随手丢还给她,箫白泽在床边的软椅上坐下,漫不经心道:&ldo;朕在竹林凉亭的地上捡到的,昨儿个本想送还给它的主人,奈何事务缠身,直到今天才抽出时间。&rdo;
林桑青尴尬笑笑,打着哈哈道:&ldo;啊,那个,哈哈哈,兴许是前几日无意中落在那儿的,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曾经有过这么一方手帕了。&rdo;
深深瞥她一眼,箫白泽径直道:&ldo;那碗药是你喂我喝下的吧,你偷听我和魏先生说话了?&rdo;
尴尬的笑凝固在脸上,林桑青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事,喂他喝药倒也罢了,可他是怎么知道她偷听他们说话的?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既然他这样问,便说明心中已有定夺,她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何况他猜的都对。干脆破罐子破摔,语气坚硬道:&ldo;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林桑青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户部侍郎一家与此事无关,你莫因为我而牵连到他们身上,若要处罚,只处罚我一人便行。&rdo;
死了正好,反正她对活下去的兴趣不大,之所以苟活至今,左不过是不想连累无辜。皇上若赐死她,那才叫皆大欢喜,她就成了奉旨自杀了,不会给侍郎君惹下麻烦。
苍白的面容上浮上一抹轻笑,箫白泽低眉道:&ldo;你倒挺会为家里人着想。&rdo;不知是夸奖,还是揶揄。
林桑青心底发虚‐‐哪里哪里,她向来是个自私之人,这次之所以良心发现,说出这些话,左不过因为她并不是户部侍郎的女儿。钻进人家的驱壳,夺了人家的身份,若再害死人家的爹娘,那她同戏里那些十恶不赦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