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是座二进的宅院,头一进住着胡二、胡三等几个未成亲的兄弟,第二进正房的东次间住着胡祖母,西次间住着胡屠户夫妻,东厢房是胡大夫妻。胡玫跟她六岁的侄女胡娇住在后罩房。
易郎中父女先给胡祖母问了安,把了把脉,又被胡屠户夫妻请到客厅里坐。
抿了口茶,易楚笑盈盈地说:“庙会时,多亏胡二哥照应,还累得二哥受伤,甚是不安。不知二哥伤势如何,好些没有?”
其实胡二的伤势如何,易郎中最清楚不过,易楚这话只是客气之言,借此表示感谢与关心,未必非得见到胡二。识相的人家就会顺口客气两句,全了彼此的情面。胡祖母却很实在,扬手便吩咐胡娇,“把你二叔叫来。”
胡娇连蹦带跳地去了。
事实表明,胡家人都实在,因为不单胡二来了,其余三个未说亲的儿子听说家里来了位年轻女客,都跟着来了。
胡家是杀猪出身,现如今也营着杀猪的营生,又开了家酱货铺和两间包子铺。胡家儿子都在自家铺子里干活,浑身不是猪肉味就是包子味。再加上,个个长相随他爹,都膀大腰圆,虎背熊腰。
不算大的客厅,原本就坐了四五个人,再加上齐刷刷地四条粗壮汉子,易楚顿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胡二见到易楚,不等招呼就咧着大嘴笑道:“阿楚妹子过来了?”
易楚起身福了福,“那天多亏二哥相助,感激不尽,特备了点薄礼,以表谢意。”
与易齐有意无意的娇气不同,易楚的声音象父亲,温和又轻柔,很好听。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易楚身上,尤其另外的三个儿子,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野猫见了鱼儿,错不开眼珠。
易楚如坐针毡,不动声色地往父亲身边靠了靠。
胡二倒没觉得不妥,大咧咧地说:“好得差不多了,就是痒得难受,总想挠挠。”
易郎中连忙接话,“千万不能抓,挠破就遭了……我这里配了些止痒的药,发痒的时候凃一凃。”
胡二道谢接过药,眼睛望向易楚,想说点什么,一时又找不到话题,眼角瞥见祖母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只以为祖母坐得时间久了,遂走过去问道:“祖母,你是不是有点累了?”
易郎中连忙借口医馆脱不开身,谢绝了胡祖母的挽留,带着易楚离开。
胡祖母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挥手将其余三个孙子赶走,单留了胡二说话,“你这傻孩子,不是早就看中易家姑娘了,怎地不多提提庙会上的事?祖母也好为你做主。”
胡二挠着头皮问:“庙会的事都说过了,还怎么提?”
胡祖母恨铁不成钢,拍着桌子道:“就说那天她摔倒了,问她磕到哪里了?你心里怎么着急,又怎么扑上去,不小心碰了她的身子,又怎么扶她起来。”
“是她自己起来的,我没扶,也没碰到她,”胡二憨憨地说,“哪能乱说话,坏了人家名声。”
胡祖母恨道:“就算是没碰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能反驳不成?何况就在自己家说,她们父女两肯定不会传出去,咱家里人也不往外说,哪能坏了名声?你说你平常没少跟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搭葛,也没这么顾及别人名声,怎么偏偏这种时候不开窍?”
“易家女孩跟她们不一样,阿齐妹子长得比花都漂亮,阿楚妹子长得也好,说话细声细气的,两人又都识文断字,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胡二嘿嘿地笑。他真是不敢造作,生怕唐突了易楚。
胡祖母气得没办法。她自家的孩子自己清楚,胡家的男人从上到下都一个毛病,就是好颜色。原本就不机灵,看到个漂亮女子,脑袋更成了一团浆糊,点拨都点拨不动。
她儿子是这样,看着人姑娘漂亮,用对银镯子撺弄着到了手。能将银镯子都看在眼里的女子能是什么好货色,儿子一个接一个地生,没有个出息的,全是草包。
大孙子也是贪怜美色,娶了个媳妇外表长得跟朵花似的,脑子塞得全是糠,半点心眼都没有。整个胡家还得指望她这个老太婆掌舵。
其余的孙子有样学样,毛没长齐就在大街上调戏小媳妇,要不是仗着家里有钱,那名声早就臭了。
胡家现在丰衣足食,胡祖母的目光就开始往长远里放。杀猪虽然赚钱,可比不过做官威风。做官得识字,认字就需要个好胚子。因此胡祖母迫切地希望娶进来一个识文断字的孙媳妇,彻底改变胡家屠户的烙印。
胡二早就看上易家姐妹了,说不管是易楚还是易齐,娶到哪一个都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原先他是偏爱易齐的,觉着易齐颜色更好。自打庙会回来,担心易齐心气高,自己镇不住她,又把心思转移到易楚身上。
胡祖母也觉得易家好,人家是正经书香门第,易郎中是中过秀才的。而且单是易郎中这手好医术,又没有儿子,早晚传给外孙子,可不就便宜胡家了。
可易家姐妹不论是人才还是性情,都是拔尖的,胡二确实配不上人家。
前阵子,胡二没事献殷勤,被易郎中婉拒了。胡祖母很失望,也觉得遗憾,现在胡二对易家施了大恩,怎么也得抓住这个好机会。
胡祖母阖眼盘算片刻,视线落在易郎中带来的布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