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易楚已经连声吩咐,“快请进来,”欲下炕找鞋子。
杜仲坐在炕边,探身将她白底天青色鞋面,绣着玉簪花的软鞋捞在手里,一边捉她的脚。
易楚骇了一跳,“哪有男人给女人穿鞋的,叫人瞧见背后该笑话你。”拿裙裾遮了脚,不让他碰,却愈发激得杜仲兴起,握了她的脚不算,还隔着袜子在她脚心挠了两下。
易楚嗔恼地作势踢他,杜仲不躲不闪地笑,“平常都是你服侍我,我便服侍你一次也不算什么……再说是在内室,别人怎么会晓得?”
很认真地替她穿了鞋,扶她下了炕。
这空当,冬晴已经引着杜俏进了院子门口。
跟往常一样,杜俏带着赵嬷嬷还有四个丫鬟,打扮得富贵华丽,派头很足。
易楚迎出去两步,笑着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通常出门访客或者宴请来客都是安排在上午,说会话玩一会就吃午饭,吃过午饭主人家或者要午休或者还有家事要处理,客人就会识相地告辞。
极少有人会刚吃完午饭就到别人家拜访。
杜俏难得的喜滋滋地说:“今儿早朝上的事,我都听说了。”冲着杜仲笑,“大哥,对付那些人就应该丝毫情面都不留,想当初她们怎么对付咱们,到如今就要连本带利地还回去……皇上都开口说不管咱家的家事,咱们再不必忌讳。”
咱家的家事?
杜仲挑眉,杜俏已是出嫁女,管着林府的中馈,又惦记着这边,遂开口问道:“你过来可问过林乾?”
杜俏愣了下,答道:“他在跟铺子里的管事对账,我让人知会了他一声……老夫人跟侯爷并不干涉我去哪里。”言语间,很有几分自得。
他不干涉,并不表示不在意。
杜仲暗自叹了口气。
易楚就道:“屋里坐吧,”转身吩咐冬雪,“去沏茶来。”
进了东次间,杜俏不可避免地看到炕桌上未来得及收拾的纸张,便道:“是要添下人,侯爷倒是认识个不错的人牙子,她那里出来的丫头上手就能用,身家也清白。”
易楚瞧一眼杜仲,笑道:“现在只大略想了想,至于要几个婆子几个丫头,得仔细考虑了才行。”
杜俏点点头,“是得慎重点,以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都一并打发了才好。尤其最紧要的几个地方,一是厨房、一是针线房,最容易动手脚……还有看管库房的,说不定就用次品充了好的,把好东西都倒腾到外面去了。”
这些事,杜仲已跟易楚商量过,易楚心里倒也不是没谱,但见杜俏一片好心,只是含笑听着。
说了会管家的事,杜俏让锦兰把带的那只包裹取过来,展开来看,却是套正一品命妇穿得礼服,包含了凤冠、霞帔、大袖衫和褙子。
说是凤冠,可除了皇后妃嫔以及公主太子妃等皇室女子外,其余外命妇的凤冠上都没有凤,而是不同数目的金翟。
易楚是一品命妇,用了八只口衔珠结的金翟,正面还有四朵珠翠花,三朵珠翠云喜花,另外还有珠翠梳、珠帘梳等不同名目的饰品,林林总总十几样,足有两三斤重。
霞帔是深青色绣着蹙金绣云霞翟纹。大袖衫跟褙子也绣着蹙金云霞翟纹。
一眼望过去,金光闪闪的,照得人眼晕。
杜俏指着满炕的衣衫,解释道:“凤冠是我之前的,颜色看着还艳丽,不用另炸……褙子跟大袖衫也是我以前的,现在穿着紧了,我估摸着你能穿,就是裙子长了点,回头你把边收一收,霞帔是新做的……中秋节说不定宫里要宴请,只余下二十多天的工夫,怕你赶不及,又不知道规制,胡乱做了错了规矩……大哥的朝服我也让针线房备着了,等做完就让人送来。”
易楚暗自惭愧,她确实没想到这些,即便是杜仲的朝服也是他自外头找来的,并非她亲手所绣。看着衣衫上的绣花饰物,没有三四个月的工夫根本做不来,易楚不由心生感激,诚心诚意地说:“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杜俏摇摇头,“你是我嫂子,不用说这些客气话。当初……”底下的话却是再说不出来,脸色也有些懊悔。
易楚的出身再不好又如何,现今已经是得了封诰的,而且是跟随大哥一同下来的诰命,不必另外请封。
单是这份荣耀,万晋朝又有几人得过?
以往横在杜俏心头的刺一下子不见了,再加上听说杜仲在早朝上揭了大章氏的皮,杜俏雀跃的心如同沸腾的水,咕噜噜地冒着泡,再也按压不住,忙不迭地往信义伯府跑,只在临出门的时候让丫鬟分别给林老夫人和林乾送了个口信。
至于他们同不同意,杜俏浑不在意。
老夫人现在宠着宝哥儿,对她也宽容和善了许多,林乾原本就尊敬她,甚少过问她的行踪。
何况,如今她有了娘家,即便妯娌们心里不忿,也会顾忌三分吧?
到了杜府,门房、回事处的仍有人守着通报,二门却乱得不成样子,不见传话的婆子,连小丫头子都没有,只有两个护院把守着门外。
杜俏亮明身份,不待人通报就往里闯,一路也没有洒扫婆子,也不见来回穿行的丫头,直到走近正房翰如院,才又看到护院一丝不苟地在守着。
虽是这般混乱,杜俏仍觉得天特别地蓝,树特别地绿,心情是特别地愉悦。
自从她出嫁,再没回过信义伯府,这次回来,杜俏就是要挺直腰杆昂起头,给大小章氏看看,给那些曾经踩在她头上的人看看。
趁着易楚收拾礼服的工夫,杜俏对杜仲道:“大哥,我想去潮音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