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这块疆域过于复杂,北接突厥和靺鞨,东邻大豫附属国新罗,在赵郡李氏多年来的经营之下,那三个部落对大豫服服帖帖。
二来,若强硬动武,收回赵郡李氏的兵权,只怕会落得个两败俱伤,让外敌渔翁得利的下场。
出于这些考量,朝廷才没有收回河北道的兵权。
以至于让河北道节度使李叡,越发生出一颗狼子野心。
郑泠垂眸,脑中细细回顾这些造成今日局面的大事节点,蓦然想起来,小时候,她躲在阿耶的书房玩耍,藏在柜子中,本想与他玩捉迷藏,听得在家休养的阿耶,与人在书房密谈。
彼时,郑随说过一句话:“公主在世时,曾言‘李叡其人,若不能为帝国所用,必将快刀杀之。’且看他对圣人颁布的新政,有何动静,若其心有异,尽快上奏圣人,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都要收回河北道的兵权。”
他口中的公主,正是郑泠的母亲-安阳。
如今颠沛在马车之上,时隔多年,郑泠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原来她的母亲和父亲,早就对李叡有所防范,只是在那同一年,她的父亲旧伤复发,早早离世。
那件事也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那时候她还太小,不懂这其中的凶险和利害,此刻细思,忽然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要么是当年的李叡一直蛰伏,藏得太深,装得太过高明,才叫人没能发现他的异心。
要么,是当年与父亲密谈的那个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将此事转告当时的圣人。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叫郑泠感到细思极恐。
若是前者,李叡能够韬光养晦十几年,按兵不动,深藏不露,足以说明他有多可怕。
若是后者,那个受命却并未转告圣上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何有意隐瞒此事,以至朝廷失了先对李叡下手的先机?才酿成如今的局势。
可惜那时候她怕被发现撞见父亲密谈,会让他不高兴,于是等他们走了之后她才出来的,是已并没有见到那个听了那则密事的人。
郑泠想得头昏脑涨,不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恰逢此时,迅猛奔袭的马车,忽然十分急促地停了下来,让车中众人惯性使然,向前倾倒,摔成一片。
郑泠撞在车壁之上,手中的木盒飞出门帘,被甩到了马车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揉了揉头,忙不迭想下去捡回来。
只是一掀开帘子,她就见到马车外面,环绕着披甲执锐的兵卫。约摸有二三十人,各个手执长柄陌刀,将他们这辆马车团团围住。
领头那人,冷面肃声音道:“世子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长安。”
他看了看马车上的徽识,冷酷道:“五姓七望的人尤甚。来人,送他们回崔家。”
郑泠的脸色骤白,一颗心凉到了谷底。
她看见他们身后,不过数尺的距离,就是那最后一座紧紧关闭的外城门。
然而叛军比他们更快一步,已经占领了此处。
她们就像瓮中之鳖,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
近在眼前的出路就此被斩断,一行人又被押送回了崔府。
再重回旧路,遍地都是狼藉。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大豫府卫的尸体,期中也夹杂着冀王部队的遗骸,空气中弥漫着巨大的血腥气息,一路流血漂橹,惨不忍睹。
几人被关进国公府,府中除了叛军,再无其余人。
崔夫人和崔府上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巨大的恐惧在众人心中滋生,她们紧紧挨在一起壮胆,互相搀扶,报团取暖,互相支撑。
王氏和卢氏神情高度紧张,一直捂着孩子的嘴,生怕他们一个不留神,控制不住哭了出来,会引得叛军的不耐,对他们暴力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