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着她毛绒绒的头,“阿莲啊,我是不是欠了你的?”
“是啊,你上次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吃世上最好吃的烧鸭!”萧白莲破涕为笑。
从此,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萧白莲越来越高,不知何时起,他们一起出去时,从他牵着她的小手,变成了她紧紧抓着他的大手。
终于,到了十岁那年,她又馋烧鸭了,胜楚衣只好哄她,“让弄尘去买来给你吧,他脚力最快。”
“不行,要刚出炉的,那样皮才脆。”
“那就把店里的老师傅传入宫中,在你眼皮子底下做给你吃。”
“不行,要从巷口慢慢走进去,要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香味,要混在普通食客中,要肆无忌惮地吃才有意思!”
“……好吧。”
胜楚衣又一次输了,“阿莲,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你已经十岁了,频繁出宫太容易引人注意,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了好了,知道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一乘朴素的轿子,从神皇殿的角门悄然出来,穿过一城又一城,最后在烧鸭店的巷子口停下。
萧白莲如愿以偿地坐在斑痕累累的旧木头桌上,双手抱着一只鸭腿狼一样的啃。
胜楚衣一只手撑着腮看着她,陪着她,过一会儿,再换另一只手,继续撑着腮看她。
吃到一半,萧白莲忽然停住了,挽起的衣袖中,露出两只雪白纤细的小胳膊,上面挂着白莲镯。
“叔叔,亲王是什么?”
“该是皇帝的兄弟。”
“那如果皇帝是个女的呢?”
“那也有可能是她的夫君。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白莲抬起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上的油,一双艳色初显的眼睛亮晶晶道:“那以后我登基为皇,叔叔做我的亲王吧,好吗?”
胜楚衣将手肘从桌子上拿下,神色全没了之前的温和,“阿莲,你已经十岁了,以后这样的话,不准再乱讲,甚至想都不可以想。还有,以后,你不准再出来了,今日是最后一次。快点吃完,我们该回去了。”
萧白莲送到嘴里的鸭子还没啃下去,就突然停住了,眼里瞬间噙满了亮晶晶的东西,她狠狠撂下那只鸭腿,瞪着胜楚衣,扁着嘴,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下,狠狠地砸在桌上,“还你!我还不稀罕呢!”
之后便一个人冲出了小店,冲出了巷子。
守在巷口的是向来话不多的辰宿,不失时机地将她拦住,塞进小轿,带回了神皇殿。
留下胜楚衣一人,身姿依然端然地坐在小店内,淡淡地看着那只沾满了油的镯子,眉头轻蹙。
他是不是做得有点太多了……
他轻挽广袖,伸出白玉般的手,想将镯子拾起来,忽然心头一凛,一个闪身,整个人两臂张开,像一只巨鸟一般倒退着飞了出去。
一只紫色泛着幽光的短箭,正扎在那只白莲镯中央。
“木兰芳尊,身为圣朝圣尊之首,勾结上邪魔国,蛊惑圣女,秽乱神宫,亵渎九幽上神,妄图颠覆圣朝,其罪当诛!”
只这一句话,便将满身光华的神,从此判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那一次,便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他只身远赴东陆,摘下上邪王的人头,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自证清白,可等他回到神都,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四个少年满身是血地跪在他面前,而他向来最钟爱、最期许的悯生,也已是双腿尽废,再也无法复原。
“阿莲呢?”
“阿莲,她……在千丈崖,在您的木兰树下。”
胜楚衣松了一口气,他的担心终究是多余的,阿莲是圣女,是未来的神皇,是整个圣朝的至宝,他们还需要她,并不会为难她。
“她既然没事,那便最好,走吧,随本座上神皇殿,你们身上流的每一滴血,本座都要仔仔细细替你们讨回来!”
木兰芳尊,向来与世无争,生性淡然,可对于身边的四个孩子,却是极度的护短偏爱,从未让他们吃过亏。
如今他只是一个转身,自己养大的孩子们就被人打得满身是血,还断了腿,这笔帐,他自然是要认真算一算。
然而,四个少年在他身后,却死死跪着不敢起来。
终于,年纪最小的弄尘忍不住,哇的哭了,“尊上!你杀了我们吧,我们护不住阿莲!”
这一句话,如一道天雷,重重劈在胜楚衣头上,喝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