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梓的目光从琼羽身上移开:“他先是看中了在太子殿下身边效力的徐宏,再布置了一盘瞒天过海的棋局,他命我接近殿下,去到圣上的后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谋害圣上。”
琼羽追问:“桃源乡掌柜不以真貌示人,灵梓,你可见过他长什么样?”
沈灵梓望着远方,可惜再远都是阴湿的监牢,她在认真地,徒劳地想:“太久了,不记得了。从前他光芒万丈,我看不清,往后他暗室欺心,我不敢看。”
“爱而不得缠了我一辈子,缠的我断手断脚,缠的麦冬断了气。麦冬的死一定是他干的,请殿下别放过他。”沈灵梓又笑:“左右我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做给你和殿下,我还开心些。”
琼羽见沈灵梓郁郁精神有继续消退之势,忙大声唤道:“灵梓!你坚持住,殿下已经查出杀害麦冬的刺客会一招绝杀,那是已故燕王爷独创武学,如若桃源乡掌柜就是燕王爷,皇室的纷争不该牵扯上你,殿下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就算圣上并无大碍,我在燃香中下毒是事实,圣上是殿下的父皇,我敢做,便不求能得到殿下的原谅。”沈灵梓合眼摇了摇头:“唯有一点,太子妃,你出去后能不能替我和麦冬善待她的养娘,我放心不下,等徐宏伏诛,养娘的药说不准就断了。”
“我答应你。”琼羽稳住沈灵梓的心境,承诺道:“我稍后便去寻六皇弟,还要找人来给你医治,你有罪责却也是此案的重要人证,六皇弟分得清轻重,审理之前他不会再为难你的。”
“不可!”沈灵梓急呼:“皇后倒了,六皇子心思如何,怎么看你都尚未得知,你方才说他不可能动用私刑,事实上他敢,他做了!人是会变的,太子妃,六皇子极有可能被居心不良之人怂恿,有些事暂不要与他商量,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怀疑,和……咳!”
沈灵梓心肺抽疼,猛地咳出一口血。
“不说,我不说就是,你莫急莫动气。”琼羽把手伸进狱栅搀扶住沈灵梓摇摇欲坠的身子。
微弱的光影从狱墙最上狭小天窗映入,随着时辰变动恰巧照在沈灵梓眼前,她辛苦张开眼捕捉难得的阳光,忽然间大惊失色:“太子妃,你,你的手!”
“手?”琼羽茫然看向自己刚伸出的手,微光之下手背皮肤的瑕疵全然显现,时有时无的皱纹包围着暗黄色斑,苍老的简直不符她如今年纪!
“这……”琼羽给吓呆了:“今早净手时明明什么都没有的。”
“皇后。”沈灵梓难受的吐字不清,她按着心口强行一字一喘地描述解释:“你见过皇后卧病的样子,你记不记得,她就是从手开始见老的!”
第79章隐瞒了这辈子是有福的。
自徐麦冬遇刺身亡,近月以来的未知似乎止步在疑点一层,皇城长春宫再造不起事端,线人关注着宫外的春光好,它若无其事地隔夜开张,但是不见老板娘与年轻的小掌柜,若谁无意提了嘴,得到一句外出省亲便不再多问。
桃源乡依旧稻香遍京宾客如云,扑朔迷离中萧云奕不去打草惊蛇,幕后之人仿佛跟着放松了操控全局的黑手,他的动机意图皆成谜,剑戟森森的死水伪装作风平浪静的假象。
转眼间霜见雪待,虚冬已至。
从大狱回来后,琼羽每日的起身比以前早了一刻钟,梳洗过也不急着点妆更衣,而是先让碧波拿脂粉厚厚的往她手背上打。
她在沈灵梓惊呼下才发觉了身体的异常,这些与皇后肤上一般无二的斑纹犹如恶咒,不感染旁人唯独鬼使神差拉她下水,一瞬不歇,丧心病狂掐着她脖子把她往棺材里按。
最先琼羽蒙头转向,张皇的不愿面对现实,她不知皇后从初显症状到奄奄卧床用了多久,只知道她患上了满宫太医束手无策的不治之症,她命里那早晚是死的结局,怕是要提前了。
碧波给琼羽手上涂好香膏,小心翼翼地打了层粉,然其效果并不佳,她叹着气怯声问了句废话:“您看行吗?”
手背连带着手指关节没一块好皮,褐斑细纹疮痍满目,琼羽盯着发愣,不再和起初那样焦急道一层遮不住就两层,两层不行接着糊。烦事也会熟能生巧,她掰下妆台上熄灭的蜡烛,对碧波道:“点上吧,还是得用蜡油。”
“蜡化了滴在手背薄薄一层,再敷上粉是管用些。”碧波接过蜡烛迟迟不动手:“可是蜡油灼热,您会疼的。”
“无事。”眼不见为净,琼羽倚着妆台闭目,淡淡一声:“惯了。”
碧波听命行事,她手拿着蜡烛尽量举的高,这样以来蜡油滴在琼羽手背时温度或能低一点。尽管如此,琼羽短促的皱眉还是令碧波心中一紧,她抿唇吹着凉风,换气的间隙心疼道:“太子妃,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话到一半琼羽便知碧波想说什么,无非是“与太子殿下如实相告”,日子渐长,无药可医的灰心冷静下来便不是多么可怕的东西。跟萧云奕坦白与否,她于心中试练过多次,却怎么也把握不好亲口道出死亡的分寸。
“碧波,我并非不重自身轻视自命,我不想死。”琼羽双手放在膝上不动,好在她这回没有一张口就掉眼泪,用不着擦。她语气轻的似幽魂低吟:“这是多他一人知晓也不会改变的绝症,我开口,除了道别遗言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