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罹嘴角下垂,笑意一丝不剩,目露寒芒。正要发作,休息室内传来东西砸落的声音,宋知习醒过来了。贺罹起身,快速奔回休息室。程廿却是松了一口气。糟糕的是,主导宋知习的身体是那个狂躁的人格。刚才发出的动静,是他疾病发作导致的,休息室内一片狼藉,被子、枕头、杯子、便于储存的罐头、药品,零散在地上,他的孱弱的身体迸发出惊人的力气,将所能触及到的一切物品,疯狂地往地上砸。贺罹抱住他,又不敢抱得太紧,既要护着他的肚子,又要他不被满地的玻璃渣滓伤到。oa很快脱了力。他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了,等他稍微安静些许,贺罹将他放开,给他喂食物,难以下咽的压缩饼干,是这些天他们唯一的能量来源,宋知习死活不张嘴,男人没辙,只好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营养剂和针管,准备为他注射。针尖扎入苍白皮肤的一刹那,oga骤然从床上腾了起来,一把甩开男人的手,那注射针头飞了出去,落到中控室里。宋知习尖声惨叫,全身剧烈哆嗦,好像感知到深入骨髓的恐惧,又好像在承受巨大的痛楚。蒜头听到了,进去帮忙。趁无人盯梢,程廿鬼使神差地从地上捡起那根针头,藏了起来。蒜头帮忙制住宋知习,贺罹将把瓶子打开,将营养剂往人嘴里灌。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自己前面,不然自己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宋知习吞咽了两口,被苦涩的液体呛到了,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贺罹轻抚他的背,看着oga瘦窄的脸上一层死灰一样的绝望。他像是被剥了皮的动物,濒死前的挣扎,最为疯狂绝望,蓦地转过头,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臂上,牙周很快便渗出了血。宋知习牙关丝毫未松,犀利的眼眸慢慢充血。男人一声不吭,任凭他撕咬。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仇恨令人毛骨悚然,好像自己的牙碎了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好像毁了自己,也要拉着对方陪葬。……贺罹有时候会出去观察外头的情况,调查警方什么时候会采取行动。每次很快就会回来,oga消失在视野中超过五分钟,就让他坐立难安。最后一次回到休息室,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满面颓然,带着一切尘埃落定的寂寥。两人在六十公分宽的行军床床上挤挨着,男人抱着他,细细地啄吻他的耳后、脖颈。那方寸大小的一块肌肤,早已布满疮痍,两次洗去标记的留下的疮疤,还有更深重的重新标记的痕迹。他在他耳边喁喁细语。“陪我到三十岁,然后我就把这条命给你。”“没几年了,忍忍就过去了。”“你不是想要家人吗?我走后,剩下的时间,让我们的孩子陪你。”“你不想要他的话,让他下来陪我,也可以。”“求你……”在oga身边,那令人感到窒息恐慌的强权气质渐渐收敛下去,转变为一种令人沉迷的深情。透过休息室门口的铁栏,程廿看到到男人不断颤抖的脊背。像被蛊惑后失去心智的怪物。坏中之人毫无回应,似一具麻木的尸体。男人抿唇,温和地笑了一下,额头放在他脖边蹭了蹭,期期艾艾地说:“过两个月孩子就出生了,给他取个名吧,我想一个字,你想一个字。小名让给你,好不好?”“他不用姓贺,随你姓吧。不,姓什么都可以,你说了算……”“不过我还是希望听到他喊我一声爸爸……”他的身体里,压抑不住的魔念蠢蠢欲动。那是希望同他的oga共度一生的奢望。他愿意放弃自身和家族的全部权势和名利,往后的每一天,与他平平淡淡地度过,过了三十岁,还有四十岁、五十岁……直到白头。死是最简单的事,这才是异想天开。宋知习没了之前的亢奋,面朝墙壁,侧躺在行军床上,他的手脚被松紧带捆着,眼珠失去了转动的能力,表情空白无神,完全呆滞了。他们都病了,一个偏执,一个谵妄。死是唯一的药。……只剩下两个小时,蒜头突然冲进休息室:“条子往这边来了,他们有防毒衣,毒气完全没用,只剩下一百米。”贺罹翻身而起,手伸进外衣口袋里掏了掏,却并未摸到那个炸弹按钮,又仓促在周围找了找,眸底闪过灰冷的光。他们与炸弹和堡垒为伴,堡垒守护他们,也困住了他们,炸药威胁他们,也保护着他们。那个炸弹起爆按钮不知所踪,也许是刚才给宋知习喂食的过程中掉落了,贺罹放弃寻找,俯身将宋知习打横抱起:“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