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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来干嘛的？”板房里的气氛凝滞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沉默里流淌着厚重的无力和无奈。困住他、重压他的东西似乎无声地叫嚣起来。方悦然感受到那股力量并不在这里，而在更深更远处，是源于现实的、情绪上、避无可避的牵绊。她不禁想起之前小航说他晚上睡不着觉的事，到这一步也管不了别的了，她踢踢脚下的沙砾，小声说：“你别怪我多事，我知道你失眠挺严重的。”安静中，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变得尤为清晰，方悦然走到桌前慢慢蹲下，她两手扒着桌沿几乎与他平视：“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他不说话。“我们应该算朋友吧，你别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样对身体不好。”他还是不说。方悦然有点着急了：“我还是你半个领导呢，有什么困难你和我说，也许能帮你想想办法对吧？”他好像被说动了些，迟缓地转过目光看了她一眼，疲惫、缄默还有说不出的执着。“谢谢。”程何钧突然开口了，他的两手紧紧交握着，“谢谢你帮我，但很多事只能自己来。”“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没有。”“那是什么事，工作上的？生活上的？还是……”她很镇定，直起背一本正经地问，“因为追女孩追不上？”说完她又赶紧补了句：“孙飞说的。”反正这锅甩到孙飞头上就对了。但他摇头，很轻飘地笑了笑：“没有。”她扒在桌沿上的手放松了些：“你看，你又这样，我就给你出出主意也不行？哪怕是追女孩子，我肯定比你了解女生的想法啊。”“方悦然……”他又叫了她的名字，方悦然心头忽地一激灵，静静去听接下来的话。背后，门被人“砰”地踢开，阳光映出一团人影。门口的人从鼻梁上拉下墨镜，看着程何钧笑道：“嚯哟，好久不见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冷静地看向他：“乔恒。”“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呢。”乔恒走进来，把眼镜挂在t恤领口，眼神像刀子般刺过来，“他妈的找了你两年，居然躲到这地方来了。”方悦然的脑子又异乎寻常地快速转动起来，他也许是欠了高利贷或者惹上了黑社会，为了不牵连家人才到岛上打工。现在被仇家找上门，搞不好这人会剁了他一条胳膊。想到这儿，她一个箭步伸手拦在中间：“喂，你谁啊？”乔恒直接无视了她，反而逼近两步问道：“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不，不是的，他的脑海中有无数的话，每时每刻都堵在心里，他想知道很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怎么开口。程何钧深吸了几口气，过了会儿，才嗓音低哑地问：“她还好吗？”乔恒像是被这话逗笑了，话语带着浓浓的嘲讽：“她还好吗？她好不好你问我？”他极短促的笑了下，伸手把方悦然拉开，接着侧身就是一拳头，直直打在程何钧脸上：“你他妈自己去问她啊！”方悦然吓得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时，程何钧背靠在身后的柜子上，一句话都没。方悦然气得发抖，一手拽住乔恒，凭着本能反应拿出手机叫道：“你、你不许走，我报警了！”“放手！”乔恒甩了一下没挣开，方悦然两只手死死拖着他，努力去按紧急电话。程何钧站起来，扯了把方悦然的手臂说：“你先回去。”方悦然瞪着眼叫道：“开什么玩笑，万一他再打你怎么办！等警察来了再说！”“这不关你的事，回去吧。”“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我让你先回去！”他极力压抑着，但克制不住那一声低吼。方悦然楞在原地，她的手渐渐松开了，胸口好像透不上气一样，她凝望了程何钧一眼，转身跑出去。板房外，游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显得这里安静异常，乔恒喘着气，掏出一根烟放进嘴里，打火机点了两三下才点上。火光一亮，他猛吸了口，烟从鼻子里呼出来飘荡在两人之间。乔恒语气冷漠地说：“其实你回不回去都无所谓了，乔勉现在有一个很合适的人。”程何钧没有说话，阳光穿过板房的窄门照进来，脸色疲惫而苍白，他脚下退了半步，人贴在后面的柜门上。他觉得自己几乎站不住了，他说：“两年还没有到。”“什么？”他没再说下去。乔恒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人也打了气也撒了，就没必要再耗下去，他低头掸了掸烟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大步走向海滩，眉头始终拧着，直到杨婧风从远处悠闲地走过来才稍稍舒展一些。她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乔恒淡淡一笑。杨婧风从他表情上看出了端倪：“人找着了？”“嗯。”“要告诉你妹妹么。”他抽了口烟，静了片刻说：“我脑子有点乱，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她。”t?“乔勉不是分手了吗，他也没回去的意思？”“不好说。我当时很想激他回去，可想想又何必呢。”杨婧风好奇道：“他们当初为什么分开？”“好像出了点事。”“那也不用躲这么偏的地方来吧。”“不知道。”两年还没到，刚刚程何钧是这么说的，他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也看不懂，但乔恒从他深邃的目光里明白了，他和乔勉一样，爱到绝处，风平浪静。乔恒他望向辽远的海面说：“不是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可能就是这个吧，我不知道。”师生方悦然的帽子落在了那里，但她不想回去拿，她揉揉眼睛，鼻子却一阵泛酸，她现在只想赶紧回酒店，关上门，一个人静静待着。她走了五分钟，终于找到辆自行车，脑子里还不受控地想着刚才的事，两人的对话明显不是什么高利贷、黑社会之类的，她的脑洞被彻底堵上。程何钧为什么来这里？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一无所知。一片空白中，电光火石般冒出了一个冲动的念头。她弹簧似的从坐垫上蹦下来，把着龙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方悦然顶着海风一路疾驰，裙摆在两侧飘卷，她奋力骑到那幢熟悉的宿舍楼直冲三层。跑到门口，她才意识到今天是工作日，老刘他们肯定都在干活，谁来给自己开门？她不抱期望地敲两下，门却很快打开了，开门的人是孙飞。“小领导？”他惊讶道，“你怎么来了？还穿这么好看。”被夸了，方悦然却高兴不起来，她从空隙间窜进去走到下铺床前，床上干净整齐，她送的毛毯不见了。收起来了？扔了？她不想管了。方悦然蹲到床下往里够，摸索到一双鞋，又别扭地弯下身歪着头往里看，发现了一个不大的深色收纳箱。她想都没想，伸手一把给拖了出来。“诶，你干嘛！”孙飞想叫住她，方悦然却视若无睹。“要死，他说不定得跟你翻脸。”孙飞说道。方悦然心想，他都赶过我两回了，还怕他翻脸吗？她两手一提打开了箱子，孙飞蹲下来沉着嗓子问：“你到底要找什么？”“没什么。”“没什么你还找？”“又不是翻你的东西，管那么多。”“我可都看出来了。”方悦然停下动作，没好气地问：“看出什么？说说看啊。”孙飞故意顿了顿，扯着嘴角笑道：“你是不是喜欢他？”这一句，方悦然接不下去了，理直气壮的态度瞬间从内部瓦解。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但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热流正往脑袋上涌，脸颊也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