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进只能苦笑,道:“可我猜你并没有把杜晓朦的事告诉夏远。”顾余笑道:“本来我该告诉他的,可是他偏偏不肯做一件事。”沈进道:“什么事?”顾余笑道:“捡易拉罐。我们之间有个协定,每次他问我股票时,他都要先捡一次易拉罐。那次我先叫他捡易拉罐,他自作聪明,以为我又要告诉他股票的事了,所以不肯捡,我当然也不肯告诉他。”沈进略微有些惊讶,道:“仅仅因为他不肯捡易拉罐?”顾余笑道:“我向来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而且一个开宝马的在学校里捡易拉罐,这确实很有趣。”沈进道:“看样子你很想看到一个开林肯的在你们学校捡易拉罐。”顾余笑道:“不,因为我不会帮你。”沈进道:“听说你是个很乐意帮助人的人。”顾余笑道:“我只帮助可怜的穷人。”沈进道:“那如果是个可怜的富人呢?”顾余笑笑了起来,看着沈进,道:“绝不!”沈进也笑了起来,道:“那换一种说法,比方说,我们合作。”顾余笑道:“合作什么?”沈进道:“对付夏远。”顾余笑道:“对付第一基金总裁?人的命只有一条,不管你这条命再怎么值钱,再怎么让女人喜欢,命,只有一条。”沈进笑道:“这个我已经全部考虑妥当了。我有办法让夏远从总裁位子上掉下来,但要真正让他掉下来,就要让第一基金股东们同意,唯一的办法就是业绩做得比夏远好。总裁当然我来做,业绩要做得比夏远好,我知道,好像只有你办得到。”顾余笑打了个大哈欠,道:“太晚了,我回去睡觉了。如果你还没睡醒,我建议你再多坐一会儿吧。”说完,顾余笑站起来,转身离开。夜,漫长。月色,黯淡无光。顾余笑依旧带着享受的微笑,坐在湖边,抬头望着天空。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他身旁坐着沈进。沈进看着他,道:“今天好像没有月亮,你在看什么?”顾余笑淡淡道:“看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看到什么。你想看到什么,就能看得到什么。”沈进道:“我想看到我们之间的合作。”顾余笑道:“那你就继续想吧。”沈进笑了笑,道:“你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但你还太年轻,有些事你并不很了解。”顾余笑淡淡地笑了笑。沈进道:“你看看全世界,所有人都在跑步,只有你在走路。这个社会最看重什么?名和利。名和利,永远是要靠人去追的。你跑得快是你有本事,可是你就这么坐在原地,你真的会开心吗?”顾余笑还是淡淡地笑了笑。沈进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个很看得开的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别人好,你疲惫的时候有没有人想过你?你给别人这么多,别人给过你什么?别人又替你想过什么?你做人何必要这么潇洒?”顾余笑微微叹了口气,可还是笑着。沈进接着道:“我知道,无论怎么看得开的人,他心里也一定有不开心,有低落的时候。你会笑,是因为你心里太苦,你只能笑。”顾余笑叹了口气,脸上没有了笑容。沈进道:“也许你其他一切都看得开,可是我听杜晓朦说起过,夏远曾经带给你耻辱和伤害,你真的能原谅他吗?”顾余笑道:“不能。”沈进道:“那你为什么还坐着?”顾余笑叹道:“因为我曾经欠他一个大人情,现在只能算彼此不再相欠。”沈进笑了起来,道:“那你也真算最看得开的了。”顾余笑笑了笑,道:“进三少,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我们合作。那么我问你,你知道我需要的条件吗?”沈进道:“不知道。”顾余笑道:“那你还谈什么合作?”沈进道:“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顾余笑道:“这个星期天,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沈进看着顾余笑,突然笑了起来。沈进回到车上,手机响了,是格雷斯?普其。沈进接起手机,笑着道:“格雷斯先生,你好。”格雷斯道:“进三少,你去找过顾余笑了?”沈进道:“是的,似乎我和他之间的合作,很有希望。”格雷斯道:“作为你们杭城基金的投资方之一,我想有必要提醒三少一些问题。以我个人对顾余笑的了解,顾余笑很危险,和他合作有很大风险。”沈进道:“什么风险?”格雷斯道:“他对庄家一直没有好感。如果他真的和你合作,那会非常出乎我意料的。”沈进笑道:“但是不会出乎我的意料,我对他的背景有很深的了解。”格雷斯道:“你怎么了解的?”沈进笑道:“抱歉,这是杭城基金的内部资料,希望您能理解。”格雷斯道:“但我不得不提醒一句,顾余笑并不一定只是看上去的那个顾余笑。作为杭城基金的投资方,我不希望我们的投资遭受损失。还有一点,以我个人的猜测,顾余笑的别墅那晚发生的事,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而那个人,说不定,就是顾余笑自己。”沈进笑了起来,道:“格雷斯先生,你放心,我保证你们的投资会获得超额回报。”这是城市郊区一个小镇。大部分城市边缘都有像这样的小镇,看上去明显比市中心贫穷、落后。那里住着一些老人,一些流浪汉,一些乞丐,一些在城市里捡破烂的人,还有一些干杂活维持生计的民工。这里没有高楼,没有繁华,没有城市里那些“富足又寂寞的人”,没有浪漫,没有因感情挫折而郁郁不欢的“小资们”。这里有的,只有生活。这里的房子原来可以造得这么简单,几块木板,几条绳子,几张塑料布,这就是一个房子。这里的食物原来可以这么简单,一碗白米饭,就可以让老人孩子吃得眉开眼笑。这里的钱原来可以这么值钱,十块钱握在手里,就有一股暖意从心底发出,多么温馨,多么惬意!这里的人生病原来可以这么治疗,每天喝着开水,偶尔吃几个鸡蛋。他们的生命是多么顽强!小镇外有一条路,路边摆着一些卖菜的小摊位。路的另一边停着三辆黑色轿车,中间一辆是林肯。林肯车上下来两个人,沈进和顾余笑。沈进看了看周围,道:“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顾余笑点点头,他看了看手表,道:“现在已经四点钟了,如果幸运的话,等下就可以看到一些三少你从没见过的情景。”他们两个就这么站着等待,他们两个都是很有耐心的人。过了半个小时,远处一辆白色面包车快速开来,顾余笑眼光闪烁了一下。那些摊主一看到那辆面包车,急忙收拾摊位就跑。这是真正的跑,即使年纪很大的老人,也在奋力奔跑。因为那辆车上写着“城管”。每一次,总是会有跑得慢的,这一次,是一个卖蔬菜的可怜妇女,她的摊位已经被城管拦下了。四个城管边骂,边摔她的蔬菜,她坐在地上哭。她看起来四十多岁了,也许她有个孩子,也许她的孩子正在外地读书,也许这些蔬菜就是孩子的书费。如果孩子知道他母亲现在的屈辱,不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生活最大的悲剧,就是生活太真实了。真实就像把刀,把可怜人的心一刀刀刻出痕迹,岁月抹不去的泪痕。人间多苦难,愿天底下所有生活苦楚的人们擦干泪水,相信明天,也许,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沈进皱了皱眉,叹了口气。